沒來得及轉身,那名偷襲的北涼人已被一杆銀槍挑下了馬去,將軍的黑色瞳孔在混亂中看起來鋒利得如同劍上寒光,他與曲舜對視了一眼,卻什麼都沒有說。
敵軍退兵的時候,白凡也趕了過來,有些強硬地把曲舜帶了回去,著軍醫包紮傷口,少不得又絮絮叨叨地把他教訓了一頓。
晚間的靈州軍營,夜涼如水,寒風鑽入衣襟,讓曲舜不自覺打了個寒戰,已然是入秋了。今天輪著他值夜,原本負了傷是可以多告幾天假的,但他並不想顯得過於窩囊,早早地穿好皮甲來到了城東大營。
此時天已黑透,大營四處掌起火把,一小隊人從營中穿過的時候,並沒注意到陰影裡的曲舜,他們低聲說笑,些許的風聲夾雜著談笑的內容捲進了曲舜的耳朵。從聲音裡能辨認出這是同隸屬親兵營的兵卒,大都比曲舜早兩年從軍,平日有些聒噪,待人卻是極好的。
“前些天都城又來了旨意,聽說把姜虢著實褒獎了一番,看那個老家夥這兩天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說句實在話,這幾次勝仗要不是我們百里將軍,哪能那麼輕易趕走蠻子,姓姜的除了在陣後唧唧歪歪還會個屁啊。”
“可不是,也不知那個姓姜的什麼時候滾回建墨去。”
他們說的這個姓姜的是戍邊大將軍姜虢,曲舜見過他幾次,一身皮甲包不住的肥肉,整日和幾房妾室嬉戲,從未理會過軍務,算來靈州上下就沒有幾個人不對這名守將嗤之以鼻。
那邊發完一通牢騷,又有人壓低了嗓門略帶些詭譎地低聲道:“說來我們將軍雖然勇武,可總不受朝中那些文官待見,大約還是因為他那個嗜好吧?”
另一個咳嗽了一聲:“要我說,平日裡就算有人喜歡狎玩小倌男寵也都萬萬不敢放到明面上張揚,誰像我們將軍那樣,在大殿百官面前面不改色說道‘我百里霂便是喜歡男人,那又怎樣’,那幫滿口禮法的腐儒沒給他嚇暈過去就算不錯了,還談什麼待見。”
曲舜愣了一愣,他從薊州鄉下入伍分配至靈州,所見所聞都有限,根本從未聽說過原來竟有男人是喜歡男人的,而且還是將軍那樣的人。再說,喜歡男人,又是怎麼個喜歡?他悄悄琢磨著,圍著營房一圈圈地巡視了幾遍,直到夜深才坐到主營門外歇了歇。四周愈發地冷,背後的傷口不知何時又隱隱作痛起來,他抖了抖發麻的雙腿,緩緩站起身,不妨鼻腔一癢,大大地打了個噴嚏,緊接著又是連著四五個噴嚏,眼淚和鼻涕一起滾了出來,連著頭顱內都暈眩一片,幾乎站不穩腳步。
就在此時,身後的房門忽然開啟了,從屋內走出的年輕將軍已卸去了一身戰甲,穿著件墨色的長袍,看見門外的曲舜時有些驚訝之色:“這麼晚了你還不回營?”
曲舜忙低下頭:“啟稟將軍,今天是屬下值夜。”
“你的傷好了麼?”百里霂略皺起眉。
“好多了。”曲舜雖然這麼說,但聲音裡掩不住地發虛,他抬起頭看了百里霂一眼,訥訥地道,“將軍到現在都沒歇息麼?”
“看了幾頁兵書,不知不覺就到這個時辰了。”百里霂輕聲答道,他緩緩走下臺階,“要走走麼?”
曲舜愣了愣,這才明白過來男人是要去散步,忙道:“是,”他跟在那高大的背影後走了兩步,又猛地站住腳步,“將軍等等,天氣寒冷,我去取件禦寒的衣服來。”
“曲舜,你為何要從軍?”站在寂靜的靈州城牆上,披著墨色大氅的男人面對著城下營房點點火光,似乎不經意地問道。
這話問得突然,曲舜略一遲疑,老老實實地答道:“家裡窮,軍戶可以不納糧,所以……”
百里霂並不詫異,輕輕點頭:“迫於生計,卻被編到靈州,輾轉硝煙沙場,可曾後悔過麼?”
“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