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子本就對那平王妃心存歉疚,若是得知周府因為他之故而被處置,只怕他內心愧疚將會更深,那此生想要從那些過往的糾纏中走出來更是難了。
周懋怔忪,又聽對方緩緩地道:“我不會告發你,你可相信,如今我若是有心對付你,你根本毫無還手之力。甚至,我只需將慕容小將軍失去雙腿的真相告知鎮北侯,自然會有侯府出手。”
“你覺得,僅憑你一人,可有把握應付得了鎮北侯府的報復?”
周懋臉色更白,望向他的眸光中帶著警惕。
“你到底想怎樣?”周懋啞聲問。
“我想怎樣?周大人,此話應該由我來問才是,你到底想怎樣?難不成事到如今,你還想著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依舊安安穩穩地當你的鴻鸕寺卿麼?”
“還是說,你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便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覺?還是在你眼裡,鎮北侯府盡是一幫只會打打殺殺的莽夫,毫無半點思考與判斷之力?”
周懋苦澀地勾了勾嘴角。
若是在今日之前,他或許對自己的謀算相當有自信,可如今,所有的自信已經被他打擊得七零八落,他又怎敢以為自己佈置的那些事天衣無縫。
“我明白了,明日我便覲見陛下。”他哽著喉嚨低低地道了句,而後端過桌上的酒,同樣一飲而盡。
至於覲見陛下為了何事,他沒有說,魏雋航也沒有多問。
一連灌了好幾杯酒後,周懋臉上便已顯露了幾分醉意,似哭似笑地道:“國公爺,我不如你……”
魏雋航沉默地望著他,並沒有再說什麼。
周懋也不在意,乾脆拿過酒壺自斟自飲,口中卻是哆哆嗦嗦地說了許多話,那些一直憋在心裡,連他最親近的妻子也不曾說過的話。
魏雋航也不打斷他,只聽著他說著諸如孩童時在府裡如何艱難度日,才能漸顯時遭受嫡母的打壓,甚至連生父也對他視若無睹。
許是酒意上湧,他就這樣東一句西一句地說著,語無倫次,彷彿積累了多年的不甘終於得到了宣洩之處。
“……阿莞出生時,我終於徹底傲然挺直背脊,首輔也好,皇后也罷,誰也不能再隨意對我指手劃腳。我立誓,這輩子都會寵她如至寶,將最好的一切都給她。”
“我知道她心悅你兒子,你那個兒子,確也是個有出息的……”說到此處,他臉上多了幾分黯然,隨意抹了一把嘴角沾著的酒水,認認真真地望著魏雋航,一字一頓地問,“國公爺,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不同意?我的阿莞純善溫柔,琴棋書畫亦是精通,你為什麼就是不許?”
終於,他問出了埋藏心底多年的話。
他不明白,他的女兒,秀麗嫻靜,溫柔善良,孝順父母,友愛兄長,便是對府裡的下人,也是心懷憐惜,為什麼就是入不得他英國公的眼!憑什麼就要那般遭人嫌棄!
魏雋航沒有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只是,當他對上週懋那雙執著的眼眸時,終是回答:“令千金確是個好姑娘,只是,從來婚事便是結兩姓之好,關乎兩族。承霖乃我國公府世子,承載著先父畢生的希望,他的妻子,將是我魏氏一族宗婦,肩上所擔之責,比他絕不會輕上哪怕絲毫。”
“周大人,憑心而論,你認為令千金可擔得起一族宗婦之責麼?”
周懋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垂下頭去,少頃,低低地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並非不好,而是不適合……”
他苦澀地闔上眼眸,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道:“我會離開京城,此生再不會回來,小女……小女縱有千般不是,還請國公爺看在平王殿下的份上,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