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因為靠近京都,冬天比周邊任何城市都要冷,是整天開暖氣才能勉強活下去的程度。即便慎怡在那裡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仍不能夠習慣那樣的寒意。
雲城的溫暖讓她舒展,好似真的變成了一朵雲彩,慢慢地漂浮在彩色的房子和海岸上空,不急著翻山越嶺,只為了眺望遠方而存在。
她夢到自己的小時候,夢到家裡為了省錢,賣掉了在舊城區的老房子去裝修新房,在還未建成的那段時間,他們一家便住在姥爺家。
慎怡當時還在上小學,爸爸媽媽工作都忙,想著搬過去老人們也能幫著帶一帶。
那是一條窄窄的弄堂,牆壁上時常攀爬著鮮綠的苔蘚,從巷子口看進來,遠遠就能看見一棵蔥蘢高大的榕樹從房簷處冒出來。
她姥爺家就在榕樹旁,爬上二樓開啟窗甚至都能摸到樹葉。
慎怡每天都被牽著手,雨天時穿著小靴踩過水窪,晴天時背書包肆意蹦跳著走過十幾戶人家。走近那棵樹,走進開著黑白電視、掛著古老時鐘、門口還有幾個聚著聊天的嬢嬢的家。
那時候姥姥還在,姥爺還能到處串門,能為了她掉了一個髮卡挨家挨戶地問,一條一條路地找。
冬天很冷,慎怡要坐在暖爐邊才寫得了作業。有一次老師佈置作業,要求大家都參加比賽寫作文,題目是自己名字的由來。
姥姥說,一開始家裡的親戚知道你媽媽終於生了小孩,住得近的每天都要來看,滿月酒的時候幾乎坐滿了人。見你抓鬮抓了筆,還說你像你爸爸,估計以後呀,也要一輩子做文學工作。
慎怡聽她扯了這麼遠,搖著她的手臂說,我不要聽這個,我想知道我的名字到底是誰取的。
姥姥說,是姥爺取的。
她說,你不要急。本文將在yuzhai wu.nam e連載
“當時呢,那群好事的親戚裡面有一個人給你取名為慎宜,意為宜室宜家。還對著還是嬰兒的你說,可別像你媽媽一樣,這麼晚才結婚,要早早成家立室。”
姥爺當時聽了,面上沒反駁,回去就給她上戶口,用的是現在這個怡。
“你這個怡,是怡人的怡,意思是歡暢、舒心。我們啊,希望你永遠快快樂樂,平平安安。”
慎怡就憑藉這個說辭,拿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作文比賽獎。
夢裡她站在遠處看見小小的自己,穿著蓬鬆的蛋糕裙,站在頒獎臺上一臉驕傲地把獎狀舉起來方便下面的老師拍照。
她明明看不清,卻依稀記得那條蛋糕裙掉了一個鑽石釦子,是姥姥和姥爺坐車跑到別處的市場買回來,又連夜給她縫上的。
她明明一直都記得自己的怡是歡暢、舒心的意思,卻在面對妹妹的名字時屢屢忘記。
小小的慎怡放學了,路過她,淚光裡她看見那顆鑽石釦子在冬日的暖陽下閃著熠熠的光芒。
長大以後,慎怡也給自己買過很多珠寶首飾,穿過更多漂亮華麗的衣服,卻在此時此刻被一顆廉價的、甚至水鑽都稱不上的扣子而遺憾到掉眼淚。
她找不到了,那顆釦子。
後面的事情發生地斷斷續續的,慎怡疲憊到無心去記。恍惚間她找回幾分意識,聽到開門聲,有什麼東西被放在床頭,像是碗。而後又有手替她撩開哭溼的耳發,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應該是太難受了,她聽見那人說。
卻沒力氣去回應,又變成無依無靠無牽無掛的一朵浮雲,飄在空蕩蕩的天際。
大抵是到了午後日頭最盛的時分,慎怡睡著睡著就覺得要出汗了,渾身都熱,在被窩裡掙扎半晌,把毯子踢掉了一半,終於平靜。
這回她夢到了高三的自己。
她站在妹妹辦滿月酒的酒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