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爐裡,精鐵俱銷,緩緩流動的鐵水,似水銀般展瀉開來,銀灰色的表層之下,蘊藏著能熔化掉一切的溫度。
另有百餘名匠人,袒胸赤膊,揹著手站在校場裡,俱是神色肅穆、目不斜視,無聲的等待這這場祭禮的真正到來。
熔爐旁,放著一個木製囚籠,裡面,鎖著披頭散髮的延陵。
鐵之化,須人而成。
據說,雄霸天下者,想要鑄造出有靈魂的兵器,必須禱告上蒼,獻上這世間最獨特的祭品,來祭拜爐神。否則,鐵水不凝、金銀不銷。
且不論古時,歐冶子為鑄神劍,夫妻投爐俱死。便是百年前,九州內最負盛名的鑄劍師——燕隨風,為了鑄成青龍劍與君子劍,亦是費盡周折,才取得一位賢君和一位賢相的屍骨,葬於爐中。
對巫王而言,想要鑄成破雲弩,最合適的祭品,自然是身負雲弩秘密的延氏之血。
臨近午時,巫王攜子彥、王使及眾將官來到點將臺,焚香禱告。
匠人們則用特製的木勺,將熔爐內、高溫熔化的鐵水用力潑灑在點將臺四周,使其迸濺出一片片耀目的火花,以示慶賀。
禱告儀式將要結束時,便有士兵衝入校場急報:“末將奉文時候之命,回稟王上,紫衫龍木已至威虎軍駐地!”
眾將聞言,先是大驚,而後開懷大笑,皆是喜不自勝。
校場內,百餘名匠人更是激動地振臂高呼:“王上英德,千秋不衰!”
巫王久懸的一顆心,終於落下,待恭敬上完最後一炷香,才展袖吩咐:“傳令,直接把神木抬到點將臺上。”
“諾!”
五根溼漉漉的紫衫龍木樹幹,尚來不及修剪,就被將士們抬到了點將臺之上。
這也意味著——祭祀儀式的正式開始。
很快有人走到熔爐旁,拿匕首割開囚籠裡延陵的手腕,開始取血,灑入熔爐之中,直至熔爐裡的鐵水再次凝結出薄薄一層膜。
延陵依舊是目光呆滯、任人宰割的模樣,沒有絲毫反抗的痕跡。
在兵器行,這些匠人向來以雪嶺延氏為尊,見此情景,俱是側目不已。
待祭爐儀式完畢,巫王環顧四周,擰眉問:“為何不見世子和文時候?”
列英就站在巫王身後,聞言,也察覺出異樣,立刻召人詢問情況。
傳信的那名斥候不敢抬頭、哆哆嗦嗦道:“啟稟王上,回途時,文時候被急流衝撞到了石壁上,重傷昏迷,現在還未醒。世子他——”
“為何現在才回稟?!”
“侯爺說,祭禮事大,務必照舊傳令,決不能因他而誤了王上和巫國說完大事。”
巫王踉蹌幾步、遽然變色,雙目,因暴漲而透出血絲,不等那斥候說完,便拂袖朝王使帳中行去。
帳外,龍首四衛手捧血刃,垂首而跪。
帳內,軍中所有的醫官都已被召集了過來,此刻,正聚在一起商量對策。床榻邊,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軍醫正在細細檢查巫子玉額頭的傷勢。
巫王疾步入帳,恰看到巫子玉雙目緊閉,面色慘白,毫無生氣的陷在被子裡。
他行至榻前,握起巫子玉有些冰冷的手臂,一時間,怒火中燒,厲聲問:“世子去了何處?!他就是如此保護自己的兄長麼!”
滿帳霎時沉默,眾人嚇得跪成一片,無人回答。
年邁的醫官尚不明白髮生了何事,見巫王如此震怒,也嚇得哆嗦跪倒在地。
子彥和王使緊隨而來,見到帳中情形,子彥一驚,王使倏然一怔。
這時,列英進來了。
他掃視一圈,神色甚是複雜的道:“王上,世子殿下——他——”
“他是立過軍令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