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盡的黑色紙灰。
「行吧,此地不宜久留。」你隨即轉身,不緊不慢地向墓園口走去,是閒庭信步般的慵懶步調。
“德國的夏天也喜歡下雨,但沒這裡熱。”你難得與他主動說了話。
“你喜歡那邊?”
“是吧。”
愛爾福特受氣候影響不錯,沒什麼太多的農作物,只是大片大片的麥田。等長得綠油油的時候,人看了能開心。況且,你也沒什麼煩惱和壓力,每天都只是去小學給小孩上兩節中文課,又能早早下班,和後爸他們一起吃飯、逛公園,生活確實是舒適又自在。
姜則成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嫉妒,宛若毒蛇吐著的紅豔信子,在耳邊嘶嘶作響,低聲誘引出一個瘋狂念頭——把你留戀那邊的一切都毀了,再把你鎖在身邊。
可是,林南市在你眼裡本來就不算什麼好地方,他把你強留的話只會讓你更恨他吧?他又覺得挫敗了。
墓園口處,你站定,看到溫禾、姜臨之和他老婆被人團團圍住,大概在說什麼讓他們節哀之類的話吧。
又轉身看向姜則成,黑色西裝襯得他俊臉更加冷白。你極輕地嘆了口氣,故作老氣地拍了拍他肩頭,說:“節哀。”
姜則成沒說話,僵硬地點了點頭。
傍晚,你沒去姜家吃喪飯,以身體不舒服的理由向姜臨之解釋後就一直在酒店裡睡覺。你不是故意撒謊的。畢竟,你要去機場趕那一趟凌晨的國際航班。
臨近八點,窗外的雨還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忽然,房門被敲響。你以為是外賣送來了,隨口喊道:“外賣放門口就好,謝謝。”
“是我。”姜則成的聲音傳了進來。
你皺著眉翻身起床,隨手扯下手腕上的頭繩紮了頭髮,臉色看起來有些煩燥。
你開啟門一看,姜則成渾身溼透,急促地喘息著。淋溼的白色襯衫黏著面板,暴露出姣好的身材。
“你這是做什麼?”
進門後,他沒急著說話,眼光越過你肩膀,停留在那個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上。
你順著他的目光瞥了眼自己的行李箱,為自己隱瞞歸程而感到一些心虛。
“你這次又要躲多久?”他忽然攥住你的手臂,面板髮燙,像是要把你的血肉骨骼都溫吞地燒灼掉。
你本來就只是回國參加葬禮的。葬禮結束了,你就該回去。
想及此,你變得理直氣壯起來,使勁掰他的手,嘴唇翩躚開合:“我是回家,不是躲。”
你七歲就改姓江,已經不是姜家人了。換言之,林南市的姜家不是你的家。
“別這樣,江雪琳。”他一把抓著你往自己懷裡推,抱你的力氣大得就要捏碎你的肩胛骨。
“放開!”你在他腰間又推又掐,掙扎得氣喘吁吁。
姜則成皺眉忍痛,姿態卑微,聲音有些哽咽:“別走別走,別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回去,像那個夏天一樣,好不好?你想怎麼玩我都可以,怎麼報復我都可以……別走就好。”
呵,那個夏天?你甚至不敢回頭凝視它。每每回憶起它,你心裡的海潮便會異常翻湧。它似乎是你最不堪的記憶,哪怕它也是你身體裡的一部分。
可是,對姜則成來說,那個夏天永遠不會過去。哪怕是苦澀的,他也想一直停留在那個夏天。因為那裡面起碼有你,而不像這空蕩的七年。你不給他半分愛意就算了,關於你的零碎訊息都是從別人嘴裡得知的。他就像一條被你戲弄又被你拋棄的狗,見了你又開始搖尾乞憐。
“你做夢。”冷酷的話從你唇間吐出,化作一把利刃,殘忍地刺入他這顆為你滾燙跳動的心臟。
他想是被抽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抱著你的雙手從肩上猝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