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愛的,與她們無緣。小太后在那方面是冷情之至的德行,沒長那根兒筋,也真是沒有能配得起她的男子;她則是一度過於博愛的人,實則就是負心漢一樣的德行,說到底就是沒有真的瞧得上的男人。
而君臣之義、友情,亦是這塵世彌足珍貴的一種情分,那種溫暖的光火,能照亮人心,亦能令人熱血沸騰,痛她之痛、悲她之悲、喜她之喜,足夠一生惜取。
裴行昭與林策的心思大同小異,想著餘生就這樣過就很好,有楊攸、林策常伴左右,又有沈居墨、許徹、張閣老、馬伯遠、喬景和、英國公……不論先後,不問緣故,如今都是鼎力支援她,情形已經再好不過。
她從不是貪心的人。從不敢貪心。
轉過天來,陸雁臨、陸子春在菜市口赴死,皆是腰斬之刑。
楊攸和許徹在不遠處的茶樓上觀刑,都頂著一張宿醉的蒼白的臉。
“真找了做法的人了?”楊攸問道。
許徹嗯了一聲。
“我也找了,估摸著你找的更堪用,我就省省力氣。”
許徹一笑,“你也不想想我是幹什麼的,這方面比你知道的多,只盼著真有用。”
“也就是圖個心裡舒坦,誰又知道死後到底會經歷什麼?”楊攸按了按眉心,“太后和林郡主怎麼這麼能喝?我腦袋這會兒還發沉呢。”
“誰說不是呢。”許徹晃了晃頸子,“那倆醉貓,相識到如今,沒見太后喝醉過,也沒聽說林郡主醉過。”
“千杯不醉的名聲可不是誰瞎吹的。”楊攸笑了,“我就不行,陪不起她們。”
“你是心裡有事兒。”許徹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都過去了,都會過去。凡事往好處看,難受不難受的時候,看看太后。”
“我曉得。”楊攸回以一笑。
一早,廖雲奇喝下鴆酒,自此陰陽相隔。楊攸沒去送他。不想與他話別,也是無話可說。
就算去送他最後一程,他恐怕也會像先前那樣,故意氣她,用言語傷她,讓她的恨多一些,緬懷少一些。
喬閣老跟她說,對於廖公子來說,死了也好,是真正的解脫。
她相信。他這幾年,怕是早已生不如死了,怕是早就在期盼這一刻。
失去一個發小、過命的弟兄,竟是這樣的疼。疼得撕心裂肺,與失去兄長時的疼痛幾乎不相伯仲。這還是他背叛在先的前提之下。
她總算理解阿昭姐姐失去兩個袍澤的痛苦了。
是的,太后在楊攸心裡,有一度是因為痛苦而變得惜字如金內斂冷漠的裴郡主,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皇后、太后,而從徐興南之事,她說出那句“殺了他”的一刻起,便又是楊攸最熟悉最親近不過的阿昭姐姐了。
她的阿昭姐姐,是在殺敵時屢屢捨命為她和陸雁臨擋下明槍暗箭的裴帥,是修整期間變著法子給她們鼓搗美味的菜餚、好看的新衣的姐姐,是在兄長慘死之後動用一切人脈保全陸楊兩家的族人不受牽連的裴郡主……
阿昭姐姐對她和陸雁臨那麼好,可陸雁臨是怎麼報答的?
阿昭姐姐說,埋葬仇人的時候,也要埋葬自己的一部分。沒錯。殤痛憎惡惱怒不會隨著人的消亡而消散,只會多出一份巨大的空虛不甘,但你對這些無能為力,你只能嘗試擱置、忘記。
這些年了,阿昭姐姐一路上經過的痛苦,眼下這些不過是冰山一角。
要對阿昭姐姐好一些,更好一些,聽姐姐的話,盡力為姐姐分憂。
年歲還不大,還可以全力以赴地多學些能夠用在廟堂的東西。
楊攸握緊了拳,在心裡暗暗立志。
她對許徹綻出一個明媚的笑臉,“太后給了我一日的假,我回家陪陪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