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居墨到臥房換了一襲箭袖長袍,去了廚房,遣了灶上的人,親手準備飯菜。
慢條斯理地做這些的時候,他心裡特別平和,思緒又飛回到了多年前。
老爺子常年食素,卻不讓兩個小徒弟隨著自己吃,說正是長身子骨的時候,又出自富貴的門第,清湯寡水的時間久了,身板兒受不住。
平日裡,老人家和他們分開吃,只在他們過生辰的時候一起用飯,早間會親自督促著灶上做長壽麵,午間晚間的膳食也親自擬出選單,讓他們吃得更加豐盛,晚膳後,便會笑眯眯地給過生辰的徒弟一個大紅包,另一個則給幾個小金錁子。
這也是兩個人打小覺著老爺子很神的一個理由:長年累月地瞧著他優哉遊哉地度日,一樣賺錢的營生都沒做,手裡卻從來不缺錢。
尋常的節日,他們只過春節,也不過是多吃幾次餃子、年糕,除夕、初一放爆竹。
十來歲起,沈居墨和裴行昭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學做飯——經常習武做功課到三更半夜,想睡了,也著實餓了,不好意思吵廚子起來忙活,就自己學著動手做。
他們最早學會的是疙瘩湯,原因是覺得麵疙瘩就算拌得不好,總能煮熟,搭配著的不一定非得是番茄蛋花,換成紫菜肉沫肉絲也行,橫豎餓的時候不會挑剔飯食,能吃飽了早點兒睡覺就成。
就算這樣,頭兩次不是麵疙瘩有夾生的,就是糊了鍋底。兩個人湊在一起捧著碗,照樣兒吃得津津有味,滿臉是笑,吃完了一起刷鍋洗碗。
之後就開始學著蒸飯、炒簡單的菜。
饅頭花捲餅之類的麵食,碰都不敢碰,壓根兒不知道怎麼把白麵變成可口的主食,深以為那是有點兒神奇的事情,況且白麵也不便宜,做砸了就是浪費,實在是不好意思。
後來,還是行昭在老爺子書房裡翻出了兩本食譜,不知是哪位擅長素齋的大手寫的,需要的食材、烹製的步驟寫的很詳細,兩個人如獲至寶,沒出兩天就背熟了,然後開始學著給老爺子做素齋。
灶上的人見他們這麼上心,也時時提點一番。
行昭最喜歡吃沈居墨做的面,不拘打滷麵還是熱湯麵,每次都像小貓似的,唏哩呼嚕地吃完,綻出單純璀璨的笑靨,說真好吃。
她十一那年,學會了做針線,裁衣縫製做鞋襪全不在話下,給老爺子和沈居墨做了不少衣服,後來爺兒倆瞧著心疼,不准她再做這些,她便只給他們做薄底靴子,補一補破損的外袍。
沈居墨記得,行昭從軍之後,老爺子便省著穿她做的道袍深衣了,終年倒騰著兩套穿,不穿得很舊就不換新的。
沈居墨倒是想省著,卻正是躥個兒的年紀,不趕緊穿妹妹給自己做的衣服,往後再想穿就不能上身了。
行昭不在山裡了,爺兒倆都有好一陣不習慣,相互看著不順眼,發小脾氣。
對他們來說,行昭是生涯中不可失的小精靈,不在眼前,便是抓心撓肝地惦念。
老爺子和沈居墨懶得跟對方較勁之後,也就散夥兒了,老爺子說那丫頭害得我修為起碼倒退了二十年,看不開了,得換個地兒修行去,你愛幹嘛幹嘛去,別老在我跟前兒提醒我還有個小徒弟。
好像徒弟都不在跟前兒,他就能忘了他們似的。沈居墨半開玩笑地說,那我做土匪去。
老爺子踹了他一腳。
離開山中這麼久了,沈居墨越來越沒有歸屬感,意念中的家,是有老爺子、行昭在的那個古樸宅院,而非沈家。
他知道,行昭也是如此,而且,如今對她來說,老爺子和他身在何處,何處便是她的家,一進門便能放下一切,得一場酣眠。
而在這種時刻,她通常都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或許心裡氣悶得太厲害。
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