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的孩子,沒有契書,就是一口價,人家買了你,給你取個名字,隨便給你入了賤籍。你信我一句,別說自己的身世,人家要是不信,你就成了笑話,人家要是相信,便會生出很多擔心,為了睡上安穩覺,少不得把你殺了。那樣,周管家就白忙了,我也白忙了,而你又是何苦呢?聽我的話,成不成?”
裴行昭點了點頭,說謝謝您。
人牙子拍拍她的頭,“過個幾年,我攢下一筆錢,也就不幹這行了。不要記恨我,更不要記得我,這樣的話,我得反過來謝謝你。”
說完這番話,不緊不慢地趕了兩日的路,裴行昭被送到了一個小縣城的商賈家裡,被指派到商賈的女兒房裡做小丫鬟。
裴行昭是被人伺候大的,所以很清楚做下人不該說什麼做什麼。大小姐比她大兩歲,一看就是任性驕矜的人,好像跟她犯相似的,每次只一瞧見就沒個好臉色,她當差就不敢表現得很伶俐,只是做好分內事,寡言少語的。
那時她最犯難的是,以自己這樣的來歷,要當差至還清商賈家買自己花的錢,才有月例可拿,那麼自己能指望的,便只有平時得到的賞錢,要攢多久,手裡的銀錢才夠她另謀出路?
之後的四個來月,捱過幾次訓斥責罰,但總體來說過得還算安生。商賈太太辦了幾次宴請,裴行昭這種小丫鬟,少不得做傳送果饌酒水、為客人引路之類的差事。
這個賞幾塊糖,那個賞一把銅錢,還有出手闊綽賞小銀錁子的,裴行昭攢下了七百多文,怕被人拿走,藏錢委實費了點兒腦子。
也就是在裴行昭在那裡經歷的最後一次宴請中,那位大小姐的一個熟人瞧見了裴行昭,對著她誇讚了一番,說長得真是好,比你家小姐還好看,要是換身衣服,也一定比她還像千金小姐——就是故意氣人的話。
大小姐不能拿找茬的人怎樣,把火氣全撒在了裴行昭身上,把她喚到面前,抬手打了幾巴掌,又去拿剪刀,要花了裴行昭的臉。
還是大小姐的奶孃攔下了,說宴請的人有從外地來的,要明日才離開,鬧出事來再被客人知曉,太太會責罰您。
大小姐就恨恨地拋下剪刀,說那就等客人全走了再處置她,你幫我想想法子,怎麼又能毀了她的臉,又能說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隨後便讓裴行昭到廊間跪著。
裴行昭從白日跪到了後半夜。
等到值夜的人都在打瞌睡,和自己同住的人也睡熟了,她回了自己住的後罩房,拿上攢下的銀錢,翻窗又爬牆離開大小姐的院子,摸到側門附近,等到快天亮的時候,很認真又很平靜地對守門的婆子說,大小姐很喜歡吃一家鋪子的豆腐腦和灌湯包,要她趕早去買回來,路程不近,她這就得去,走側門近一些,說完給婆子看手裡的銅錢。
大小姐的任性,下人沒見識過也聽說過,大半夜要吃糖葫蘆的事兒都幹過,裴行昭說的這回事根本是小意思,婆子不疑有他,給她開了門。
到了門外,裴行昭說,不定能不能及時回來,媽媽要是被問起有沒有見過我,只說沒有,免得被大小姐遷怒。
婆子說知道,說了也沒賞錢,我多那個話幹嘛呢,隨後又叮囑了裴行昭要小心,當心遇到拍花的給人擄走。
裴行昭就這樣逃離了那個商賈之家,發足狂奔時,只希望對自己沒有戒心的婆子真能做到一問三不知,不被自己連累。
跑出那一家不算完,跑出那個縣城才算安全。好在縣城連高牆都沒築,請兩個面容慈和的老年行人指路之後,她一時跑一時走的趕路到臨近傍晚,就此離開了縣城。
離開之後又能怎樣呢?幾百文錢,除了廉價的食物,什麼都不敢買,也不敢找差事,高門大戶裡,再遇見個不把人當人的東家,她還是沒好日子過,小門小戶裡,直接把她扣下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