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為了自己給平萱公主跳錯了令她傷心的舞蹈,又對大唐朝臣們用公主和親,犧牲公主的幸福來換取和平的做法憤憤不平,對那克來使心懷怨憤,那劍舞確實跳得頗有幾分殺氣。
另一件事,在教坊司樂伎獻演胡旋舞時,那克初山下場鬥舞,把在場樂伎都贏了。由此可見,那克初山的胡旋舞有極高功力,能鬥贏教坊司中以舞蹈為職業的樂伎,絕對是胡旋舞高手中的高手。
因此,蓓姬格格能跳出那麼高超的胡旋舞,並指定用胡旋鬥舞來做選婿的題目,應該是幼承父教,家學淵源。
那克初山見他的族人們很快又歡快地跳起了舞蹈,他向大家揮了揮手,然後就返身鑽回了帳篷裡。
安然不知怎麼的,在洛城時,對那個番突來使沒有絲毫畏懼,然而,在剛才,知道了那克初山的身份後,明明是同一個人,卻覺得他就像一座大山一般,沉沉地壓在自己心頭。
安然扭頭光顧著感嘆那克初山去了,沒有及時收回目光,冷不防那克蓓姬的目光逡巡了過來,正跟安然的目光對上。那克蓓姬全然不避嫌疑,朝安然嫣然一笑,便朝安然走了過來。
安然趕緊低下頭,裝做專心擊鈸的樣子,心頭暗暗祈求,那克蓓姬朝自己走過來,只是路過,目標並不是自己。
然而,那克蓓姬的腳步偏偏就在安然跟前停住了,用唐話道:「安公子,請跟我共舞一曲?」
那克蓓姬的唐話說得十分生硬,但是,架不住她的少女嗓音嬌媚輕柔,生硬的唐話,又更具有異域風情,不知怎麼的,安然就想到了林素嬌,忽然之間,對林素嬌生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思念之情。
原來,上梵金寺的前一晚,去林家告辭,他跟林素嬌執手站在小天井裡就是他們最後的一面。
那時,他親了她,是他的初吻。他說:「等我回來,我送你個好東西。」他想求一尊開了光的玉佛給林素嬌佩在身上,保佑她一生平安順遂。結果,下山時遇到方太太車禍離世,小玉佛一直找不到機會送出去。如今,那尊小玉佛還由問凝收撿著,只怕,這輩子都送不出去了。
那時,林素嬌拿她的高鼻樑蹭了蹭他的鼻尖,說:「安哥哥,記著想我。」這大約便是林素嬌說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吧。
林素嬌自小生長在洛城,唐話說得流暢,但那嬌媚輕柔的嗓音,卻跟眼前的那克蓓姬的嗓音有幾分相似。
安然心頭滿懷柔情,一個恍神兒,就答道:「好。」一答完,安然就後悔了,他有些歉然地朝那克蓓姬笑了笑道:「還是不了,小人身上太髒。」
安然知道自己容貌生得清俊,氣質偏於清澈,容易叫人生出不軌之心,被抓之後,拼命扮醜,頭髮蓬亂,滿面泥垢,渾身塵土,還特意染上馬屎味兒。
再加上幾個月沒剃過鬍鬚,長得鬍子啦嚓的,安然現在的樣貌邋遢得一批。塵土馬屎要是沾到那克蓓姬乾淨的淡藕色羅衫上,可就太煞風景了。
那克蓓姬又是嫣然一笑,伸手握住安然的手,說:「跟我來。」不由分說,扯了安然就走。安然知道蓓姬格格跟自己說話,肯定被人注目,不好跟公主拉拉扯扯,只好隨著蓓姬格格一拉之勢站起來,被她扯著離開了篝火堆。
蓓姬格格沒把安然扯出多遠,就進了一座相當豪華的大帳篷。這座大帳篷也屬於營地中間那十來座豪華大帳篷中的一座。
安然知道這十來座大帳篷裡住的都是番突貴戚,不光奴僕們,就連番突平民也不輕易往這些大帳篷跟前湊。
大約那帳篷是蓓姬格格的,她掀開門簾一進去就吩咐她的婢女:「蜜妮,去找我六哥哥借套衣服來……連內衣!」「百麗兒,你去隴河裡多打點水來。」
帳篷里正在做著針線活計的小婢女趕緊答應著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