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的手輕輕一鬆,筷子落在菜盤子裡。他的手空了出來,可以輕輕往前伸,去觸碰風雪的臉,擦掉她兩頰的淚。
可是,他的手僵在了空中。
兩人交往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不敢去碰風雪。那是一種非常沉痛的感覺,他明明迫切地想要撫摸她,安慰她,用自己全身心的溫柔去呵護她。可他做不到,他的心有了裂隙,這道裂隙成為城牆一般厚實的障礙。他跨不過那一層障礙,碰不到風雪的臉。
他的喉嚨滾動,想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麼。
“好不容易見到你,你卻一直不說話。我以為你遇到了災難,變成了啞巴,再也不能說話了。所以我也不說話,我怕我說話會使你感到自卑。
我小心翼翼地跟著你,僅僅是希望你能多看我一下。但你沒有,你一直躲著我,就算我們並肩走在一起,兩臂的間隙卻彷彿隔了千山萬水。
直到你對店老闆說話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屁冷靜與平和,我終於知道我犯傻了,傻得無可救藥那種傻——永遠都是那麼幸運的你,怎麼可能遭遇災難!?”
風雪在哭,卻沒抽泣或哽咽,她的話音很連貫,沒有半點哭腔。彷彿她是以非常平靜的情緒說出的這段話,但她兩頰的淚水沒有乾涸。她說話時,更多的眼淚流出,整張臉變得越發混亂迷離。
——原來,小雪已經為我著想到了這一步嗎?
顧銘心顫,他想一躍而起,把這個女孩抱到懷裡。用最甜蜜的言語安慰她,用最溫暖的舉動感動她。讓她感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讓她再也流不出眼淚,縱使偶然流淚,也是幸福與感動的淚。
他卻不能那麼做,因為不配,因為不夠資格,因為於心有愧。
他只能若木頭人一般呆滯地坐著,看著她悲傷,看著她流淚。
風雪繼續說:“你不是沒啞嗎,為什麼不說話?還是說,你覺得,沉默也是一種回答?”她的話音還是那麼的平靜,只是眼淚越流越多。
她說:“沉默就是預設,預設就是別人說什麼都認。你是這個意思嗎?”
顧銘心若死灰地點頭。他的沉默的確代表預設——不管風雪將要說出怎樣譏誚的、諷刺的、與事實不符的惡毒之語,他都認。
但風雪沒說那些話,她沒有對顧銘的異常舉動做出任何猜測。她流著淚,淡淡地說:“你愛我,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愛我。你想牽我,親我,抱我,還想和我上床。”
顧銘的雙瞳陡然一縮,原本麻木的心,竟在此刻有了一分活力。哪怕其心似鐵的人,在聽了風雪的這番話,感受到她的萬千柔情後,都難免感動吧。
他的喉嚨動了動,說出了一個“我”字。
風雪卻做出禁聲的手勢,說:“你什麼都不要說!”
她向顧銘走近,腦袋貼到他的懷裡,像一隻疲倦的小貓咪,就這般溫順、乖巧地依偎著他。
她的雙眸還是溼的,她的淚浸溼了顧銘的胸膛。她的淚是熱的,熱到發燙,灼燙了顧銘的心。
到此時,顧銘終於懂了。他知道他做錯了,風雪的言語與舉動已經證明她的決心——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都不願失去他。
顧銘露出悲傷的笑,他輕撫風雪的頭,為她擦去眼淚,小聲說:“小雪,你聽我說,在今年五月……”
“你別說啊!”
風雪再次打斷顧銘的話,忽然跳起來,倔強地擦去眼角淚水,從兜裡摸出一百塊,走到櫃檯前,將它往臺上一拍,轉身說:“我們出去吃東西。”
顧銘看到店老闆的驚奇表情,因為風雪的話對他而言本是莫大的諷刺。
但他並沒說什麼,面無表情地收錢,不算賬,也不補錢。
顧銘瞧見店老闆眼中拂過的一抹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