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直等下去。
如此靜默了足足兩分鐘,千雲舞顫抖的唇齒間終於扯動出三個綿長音節:“千——志——勇——”
“千志勇?”
唐見虎聽到這個名字,冰冷的表情居然稍稍化開一些了。
他嗤笑一聲:“原來如此,你是那個人的女兒,那你要對付我就說得過去了。”
千雲舞慘笑一聲,頹然道:“既然你已知道我是你的敵人,那我就很難完好無傷地走出這裡了。”她閉上雙眼,強行止住眼淚,“說吧,你想怎樣對付我。”
她很害怕,害怕接下來唐見虎要對自己做的事情——縱然她還不知道他要對她做什麼,卻也猜到自己的下場會很慘。
但她不會哭泣,更不會求饒,她不後悔自己以前做過的事。
種其因,得其果,這是亙古以來的真理。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起了殺心之時,前者就該做好被後者反殺的覺悟。
她此時此刻,想到的不是血海深仇,而是那個笑容若稚嫩小孩的少年。
——如果他在這裡的話,我就不會如此害怕了吧。
千雲舞想到卿歡,她宛如覆蓋了一層雪的冰冷身子稍稍暖和一分了。
她的嘴角扯動出了一抹笑,美麗若綻放花蕾的笑。
她笑著迎接接下來的命運。
可事實與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唐見虎淡淡說道:“你走吧。”
千雲舞懷疑自己聽錯了,竟沒有第一時間逃走,還閉著眼等死。
唐見虎又說:“你信對了人,也信錯了人。我不知道你的錄音是怎樣呈給張安的,但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張安並沒有把那一段錄音當作查我的線索。”
——張安?就是那個新任市警局局長張安?我遞給滕老師的錄音怎會落到他的手上?
千雲舞心有疑惑,卻不動聲色。
唐見虎譏誚道:“你放心好了,有張安保你,我不會對你怎樣。今天叫你來,只是想告訴你,從今以後,你就不再是燕子了。”
千雲舞如釋重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問:“我自由了?”
唐見虎臉上的譏誚仍未散去,他冷聲道:“害死你父親的人,並不是我父親,更不是我,而是他自己。你一直都是自由之身,只不過你自己把自己囚禁了。”
——這世上,最懂我的人,竟是我的仇人?
千雲舞站起身來,臉上的恐懼之色仍未散去,但她不哆嗦了。她深深地看了唐見虎一眼,忽然欠身道:“老闆,這一年多以來,多謝你的照顧。”
唐見虎道:“你不用謝我,更不用怕我。就算沒有張安保你,我也不會拿你怎樣。你設計對付我的同時,也替我賺了不少錢,算是扯平了。”
千雲舞不說話,轉身就走。
她走出門時,聽到唐見虎補了一句:“如果你還想替你父親報仇的話,我隨時歡迎。不過下次就不會讓你這麼隨便地走出去了。”
***
千雲舞在回學校的車上,腦中不斷回想唐見虎說的那句話——囚禁她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
她想念父親了。想念他把自己舉到肩膀上看廟會的熱鬧,想念他捏著自己的雙手摺紙的溫馨,想念他的偉岸,想念他的堅強,想念他的絕望。
她眼中的父親,永遠都是那麼的偉大。而罪惡的唐沉殘忍地害死了父親,所以他是她的仇人,他的兒子唐見虎也是她的仇人。
時至今日,她忽然發現自己好生呆板。如唐見虎所說,害死父親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是他主動向唐沉借貸的,唐沉向他催債無可厚非。
他不過是走不出失敗與貧窮的陰影,在現實最冷酷的打擊下一蹶不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