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半,爸早已從派出所回來,沒睡,仍在氣頭上。看到小銘時,不但沒有半句安慰,反而衝上去就打,嘴裡一直罵著很難聽的話,把他從屋裡一腳踢到門外,本就狠辣至極了,卻還不解氣,追出去繼續打。媽媽一直從旁阻攔,可是根本攔不住,被推到一邊,扭了腳。爾後,小銘在樓梯間一直捱打,全身上下都遭到拳打腳踢,最後身子站不穩,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十幾步高的梯子,驟然滾下,最後腦袋撞在壁頭上,鮮血直流,整個人也暈了過去。
到這時,爸才發現他打得太過火了,怕鬧出人命,沒繼續打,卻又不願放下面子,死活不肯背小銘去醫院。
媽的腳被扭了,站不起來,只能我去背。
路上,我似乎聽到小銘的夢囈聲,很輕很緩,還很混亂,很多話聽不清楚。可我無意捕捉到了三個詞,一個是爸爸,一個是媽媽,最後一個是韓貞。
那時候我已有十二歲,能判斷這話中的含義,爸爸代表著恐懼與疼痛,媽媽代表著溫暖和愛,韓貞代表著陽光和憧憬。
三個名詞中,偏偏沒有哥哥……
我忽然看清我的軟弱,竟眼睜睜看著弟弟被打得面目全非。就此,我下定決心,以後無論是誰,也休想再傷害我弟弟半分,哪怕是爸爸也不行!
所以,小銘,老哥原本的形象並沒有你心中那麼好。最初之時,我同樣害怕疼痛,不敢頂撞爸爸半分,間接造成你的悲劇。”
說到這裡,顧恩發出沉重嘆息,一個二十二歲的男人,早過了有淚不輕彈的年紀,竟在此刻眼角含淚,羞愧說道:“小銘,就這一點來說,是我對不起你。”
顧銘聽得驚心動魄,好像腦中空白的一幕被重現一般,產生全身劇痛般的幻覺。此刻聽聞老哥道歉,不以為意地笑笑:“老哥,你別善感啊,你一哭我就得跟著哭了。別亂想,在我心頭,你永遠是最好的哥哥。”
兩個大男人熊抱成一團。
韓貞看著這兄弟二人,早已感動得淚流滿面,但沒忘最重要的事情,在此氛圍中,依舊提問:“顧恩哥,你的意思是,顧銘忘記我,是那次的大腦撞擊所致?”
顧恩抬手擦了擦眼睛,露出溫和的笑,搖頭否認:“那一次頭部撞擊雖然嚇人,但並未造成後遺症,只需對傷口消毒包紮,待癒合便沒事了。只是小銘腦後多了一條小疤痕,平日被頭髮掩著,看不到。
他會忘記你,是心理陰影所致。因為極致的痛苦,不願去回想那段記憶,潛意識的迴避中,大腦將那一段記憶剪下了。所以,換句話說他忘記的不僅是你,五歲生日那天發生的事情全忘記了。
呃,這不是我的隨便推斷,而是心理醫生給出的回覆。
所以,那天以後,我和媽都不再提起此事,因為對小銘而言太過痛苦。而他本身並不知道遺忘過一段記憶,久了便被時間抹平了。
其實,這次小飛說你要來玩,我就想到這事可能會被翻出來,但我沒有躲避。一來,小銘不再是五歲的小孩了,有權知道自己的事情;二來,我不想用隱瞞真實的方式騙取小銘心中完美哥哥的形象。”
顧銘沉默,無論自己怎樣去回想,腦中都是一片空白,找不出真實的記憶片段。但是,這絲毫不妨礙此事的真實性,因為話是從老哥口中說出來的,就一定不會摻假。況且,這一天裡,從韓貞做出的各種奇怪舉動來看,也可見一斑。
深吸一口氣,將腦中的思路理順,遲疑著問:“老哥,當時我真和韓貞很要好?”
“你們當時是怎樣看待對方的,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們互許過,而且都有過對對方異常關心的舉動。比如小貞明明受了傷,鮮血直流,嘴巴叨唸的還是你;你昏迷後,夢囈的名字裡,也有小貞。”
顧恩就事說事,並不發表個人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