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滕富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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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富強的車子裡有換穿的衣服,他把手上的血用紙擦去,再脫掉沾了血的衣服,換上乾淨的衣服。
他的車速很快,幾乎每個路段都超速行駛,但他的方向盤卻非常穩,車子行駛也很穩,一路駛去行雲流水。
他要回縣一中,卻很謹慎地選擇了走老路。因為他不知道田野上那群人有沒有誰報了警,怕一上高速就被查車。
從兩城間的高速路通行起,這條曲折的老路便鮮少出現車輛。
老路很爛,坑坑窪窪的,一側靠山,一側臨河,路段中很多路標都不見了,夜間行駛起來非常危險。
走這條路,單向車程一般在一小時上下,但滕富強只用了半個小時。
他進城後依舊選擇人煙稀少的路,有效避開人流與城裡的攝像頭,多繞了些彎子回到縣一中。
他的手用衛生紙擦過,但擦不乾淨,依舊是血色的。
但這不影響他進出縣一中。
門衛看他一眼便微笑著放行,並未看到他手心的血跡與他臉上的冰冷。
——他永遠都是冷冷冰冰的,就算他某天變得更加冰冷了,也很難被人發現。
他又去了後山,獨自攀上後山山頂,痴迷地盯著漆黑的山腳。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後山,縱使它算不上草木繁茂,卻也不至於荒涼至此。山上有稀疏的草木,山頂則有一株兩人高大的樹,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會把自己的心願寫在紅色的小紙條上,再趁無人時掛到樹枝上。
學校裡的許多傳言是假的。傳言說,有個女孩失戀了,傷心欲絕多日,好不容易緩過來卻又發現自己懷孕了。所以,她只能厚著臉皮再去找那個男孩。可男孩變心快,短短几天就另尋新歡了,而且他找的新的女朋友還是女孩的閨蜜。
女孩絕望了,最終從後山山頂一躍而下,粉身碎骨,遠離了這個醜惡的人間。
而女孩死後,怨念留在了這座山裡,所以整座山都枯萎了,變成了荒涼的亂石。
這帶有迷信色彩的傳言明顯是假的,是學生們以訛傳訛,虛構出來的一個故事。
真實的故事是他和洛英之間的故事。
而這座山,是他親手伐乾淨的。
他記得,洛英曾說過“凋零的落英也沒什麼不好,春泥護花,也是非常美好的意境”,所以她變成了護花的春泥,滋潤這座後山。
可滕富強不這麼認為,他那時的想法是“你要滋潤的人不應該是我嗎,怎就變成這座山了”。
於是,在那個異常炎熱的夏季,他每晚都會潛入學校,用鋤頭、鐮刀、斧子,一點一點奪走山裡的生機。
可他一個人不夠,所以又請了許多人幫忙。
他們把伐掉的草木都往圍牆外丟出去,最後用小貨車將之拉走,全都拉到河岸邊燒掉。
——原來啊,伐木工人也並非無情。至少像滕富強這樣的伐木工人有情,他比世間的大多數人都有情。
正是因為太有情了,所以他走到了這一步。
他不知道“蓄意殺人未遂”在法律上要判多少年,他也不關心這些。
他只恨,最關鍵的時刻,陶杳杳出手阻攔了他。若非如此,他不會“未遂”,反而能遂了多年心願,安靜地離開這個世界。
此刻,他很想喝酒,想起了之前被自己隨意丟掉的兩瓶酒,忽然有些心疼。
他不能再下山買酒,此刻山下可能已經站滿了警察。
他已經喝不到酒了。
他只能靜站在山頂,等一個一定會打來的電話。
而這個電話來得很快,他上山不到十分鐘,電話就響了,來電顯示是“安然”——張安然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