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乘上回成都的汽車,將手心按在窗戶上,從指縫裡看不斷向後奔跑的風景。這是他曾經非常喜歡做的一個動作,尤其是遠離乘上遠離家鄉的汽車時,他總會不經意間抬手按住車窗。
這個動作具備深層次的意義嗎?
沒有。這只是一個滿載少年的童稚與臆想與憂愁的動作。
透過指縫看到的世界,一切都是動態的。無論是城市建築與農村田野,還是杳杳炊煙與青山懸流,都在指縫裡變得鮮活如生。
指縫裡夾雜了一個世界,於是少年成了這個世界的主宰,翻雲覆雨,盡在掌心。
這是顧銘與韓貞曾經相似的幻想——多麼美好的幻想。
顧銘努力壓抑心頭思緒,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向窗外。他希望可以藉此暫時忘記韓貞。
可他做不到,他的心裡總有她的身影。
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可怕到足以令他懷疑自身。
——人為什麼這麼貪婪?為什麼這麼不知足?男孩心中漂亮的女孩,不是一個就夠了嗎?
顧銘想著,晴空萬里的天宇變得陰翳,又一場細雨無端落下。
雨幕中的窗外世界變得模糊,顧銘的眼睛變得更加飄忽。
他在想韓貞那句非常自信的話。她為什麼自信一定能把他搶過去?莫非她和風雪的聊天內容裡潛藏了可怕的資訊?又或者,她至始至終都是那個執迷不悟的小女孩,做著一個永遠也不會幻滅的夢?
一刻鐘前,顧銘和她的道別沒有眼淚,只有溫暖的笑。
他說:“不要老是一個人,偶爾交一兩個朋友,生活會變得有趣得多。”
她說:“我有朋友啊。李恬恬就是我的朋友,只不過我們現在各奔東西,很難再見面了。”
他問:“一個朋友就夠了?”
她揚起頭,非常驕傲地說:“我當然不止一個朋友。我還有一個非常非常忠誠、永遠不會背叛我的朋友。它一直陪在我身邊,可我今天來得太過匆忙,沒帶上它。”
他微笑道:“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想見見他。”
她點頭道:“一定會有這樣一個機會的。”
他也點頭道:“很期待那一天。”
她露出如花笑靨,眼睛彎成細長的小月牙,宛如忽然吃到甜美糖果的小女孩。她笑道:“我也一直期待、並且相信著那一天一定會來。因為你見它的那一天,就一定是你回到我身邊的那一天。”
她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跑,遠遠地對候車廳外的韓小飛招手。
顧銘看到她敏捷又歡快的動作,腦子裡一頭霧水。
她在大廳門口碰到了風雪,她的笑容忽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悲傷。
她看到風雪不應該忌妒或憎恨嗎?她為什麼悲傷?
顧銘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腦子裡疑問成群,攪成了一團漿糊。
他知道,風雪能回答他的所有疑問。
他想問,卻已不知該如何開口。因為他知道風雪一定不會回答,縱然她回答了,也一定是臨時編的搪塞之語。
這些問題只能由顧銘自己去思考。
他想到風雪在酒店裡用盡全身力量吼出的話,緊繃的神經又稍稍放鬆了一分——所有的謎團,都一定會在時間的累積下漸漸浮出水面。現在她在他身邊,她只屬於他,其他問題還有什麼所謂?
***
時間的腳步似乎並非恆定,它時快時慢,有時候一日三秋,有時候白駒過隙。
國慶過後,不覺間到了霜降。
這個時節裡,菊花開了,柿子熟了,氣候也逐漸轉寒。
校園裡,穿著時髦又性感的女孩們都換上長袖長衫,白皙肌體全部掩蓋在色彩豔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