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過後,元旦將至。沉默的日曆再行翻頁,翻到了2011年。
大寒前後,縣一中終於迎來久違的期末,爾後是同時夾雜喜慶與冰涼的漫長寒假。
這一年,顧勝和阮小馨不回家,所以顧恩也不回家,顧銘又是一個人過年。
有人習慣孤獨,卻絕對沒人喜歡孤獨。因為人心都是熱的,哪怕是枯惡不俊的冷血殺手,他也藏著情感,他也渴望身邊能有一個人。這個人可以是男人、女人,可以是老人、小孩,甚至可以是天生痴呆,聽不懂人話,也無法與人正常交流的傻子。
不管他(她)是個怎樣堅韌的人,他(她)的身邊就需要這樣一個人。
因為一顆心是跳動的是生命,兩顆心和絃跳動的才是生機。
有生命的人未必擁有生機,有生機的物未必擁有生命。
而一個人要真正活著,需要同時擁有生命與生機。
顧銘靜躺在沙發上,空落落的大房子裡只有他一個人。窗外斷斷續續響動的煙花爆竹像惡搞小丑的嘲笑,它和著大人的閒談,小孩的歡笑,變得更加猖獗,宛如無限蔓延的黑暗,逐步侵蝕少年的心。
這不是他第一次品味孤獨感覺,卻是他把孤獨品嚐得最為深刻的一次。
他想到陳小帥怒視自己的猙獰眼神,想到陳小帥狀若癲狂,卻卻又蒼白若死的表情。那個彷彿永遠綻放著光和熱,永遠是萬眾矚目的焦點的優秀男孩,終於在殘忍的現實下被擊垮了。
顧銘以為陳小帥會報復自己,他也時刻做好被報復的心理準備。可沒有,陳小帥就像奄奄一息的死魚,除了偶爾翻動一下憎恨的白眼,未曾做出半點肢體上的行動。
顧銘不因此感到慶幸,反而體會到更深一層的自責與愧疚。
時至今日,他還未曾察覺那杯水的問題。雖然他往這個方向想過,卻很快又將這個猜測否定了。他不相信蘇沁是那種人,他想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到自己肩上。可他越是想要承擔,卻發現自己無能承擔。
彷彿罪責都是動態的、流體的,雖然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卻無法將之完完整整地捏在手心——沒有人能完全封閉指縫,防止罪責的流失。
蘇沁變成了透明的人,無論校內校外,她都像一團空氣。縱使她天生麗質,具備吸引男性目光的閃耀魅力。可她的眼神變得空洞了,隨之,她的表情,她的聲色,她的軀體,都變成了僵硬的木偶。
她不會注意別人,別人也不會注意她。
當一個女孩失去甜美的笑、悲傷的哭、被人欺負的委屈、受人奉承的得意、抑或是思念某人的惆悵,與世隔離便成了理所當然的常態吧。
顧銘找過她,她死寂一般的眸子輕輕動了一下,旋即又恢復到死寂狀態——不僅旁人走不進她的世界,顧銘也不行。
在以往時候,常黏著顧銘的卿歡也變得薄涼了。兩個月裡,他沒有主動找過顧銘,連電話上的交流都少之又少。雖然他仍深信顧銘是他最好的朋友,可他和顧銘的距離無端地拉遠了。
作為顧銘同桌的千雲舞也一樣。她看顧銘的眼神變得古怪,作為知情人的她,卻彷彿現在才認識他,現在才他是個人面獸心的混蛋。
她再也沒主動與顧銘搭過話,甚至不曾認真看過他一眼,彷彿他們之間是素昧蒙面的陌生人。
吳瀟呢?一直是顧銘最好的死黨的吳瀟也變了。
他好像在忙某件事,可能是忙著應付曾初雨,也可能是忙著搪塞徐蔚,忙到手足無措,再也分不出其他精力來關注其他人、其他事了。漸漸的,他也不怎麼關心顧銘了。
似乎從那天以後,與顧銘親近的人都消失了。偌大的學校、偌大的城市、偌大的世界裡,只剩顧銘一個人了。
好在,還有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