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問,自己活了近十五年,做過最大的虧心事,也無非是小時候貪嘴去超市偷果凍。就算這事要在陰曹地府的賬本上記一筆,也絕對算不上大奸大惡之輩。
——或許從今天開始,我愧對於韓貞才是這十多年來最大的虧心事。
一念想到這裡,心頭又升起苦澀,下意識規避這些念頭,努力不去想。
轉念間又想到風雪要為吳西送行,可她手上沒有家裡的鑰匙,出去之後就回不來了。
不遲疑,趕緊撥打她的電話——
顧銘:“小雪,你出去了嗎?”
風雪:“我為吳西送行,當然得出門啊。”
顧銘:“那你現在回來了嗎?”
風雪:“你們家到汽車站,一個來回也就二十來分鐘,我早回來了。”
顧銘:“我忘了給你鑰匙,是老哥幫你開的門嗎?”
風雪:“沒有,我都不知道你們兄弟兩個誰住三樓誰住四樓,沒敢隨便敲門,現在在二樓的門口等著。”
——丫頭,你有這麼傻嗎?進不了門,直接打電話弄醒我啊。你早一點進門,我早一點擺脫噩夢,大好之事啊。
顧銘:“稍等,我馬上下來。”
掛掉電話匆匆出門,關門前不忘往屋子隔層裡邊看一眼,心頭惦記起韓貞送的那個護符,不知道那東西能否辟邪。
幫風雪開門,兩人並排坐在沙發上,有那麼一小會的沉默。
顧銘捏著她的手,抓得很緊,心有千言萬語,此刻卻不知如何開口。
風雪輕輕蹙眉,有些不自在地說:“顧銘,你捏疼我了。”
顧銘乾笑兩聲,連忙鬆手,改摸她的頭。
輕輕撥開她額前的長髮,看到右眼處的疤痕,很細很淺,把眉毛刮掉一些,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低頭,又挽起她的褲腳,看向她腳踝處的七八個小紅點,是打了骨釘後留下的釘孔,同樣是很細的傷疤,不容易被看到。
雖然這些傷痕並不影響風雪的麗質,但顧銘仍舊揪心,不由得聯想到她這些天吃的苦,情不自禁說道:“小雪,對不起……如果我謹慎一些,你也不會受這麼多傷,遭這麼多罪。”
風雪的臉頰僵住,纖細的眼睫毛猛地一顫,驚呼:“你剛才說什麼?”
顧銘知道自己失口了,別過頭去,乾巴巴回答:“我說,當時我若和你在一起,文雅也沒機會害你,這是我的錯。”
風雪噗嗤一笑,整張臉開心得像這個季節盛開的桃花,粉潤甜蜜:“你剛才明明不是這麼說的。不過沒關係,我能聽到你對我說一次這三個字,心滿意足,心頭的最後一絲幽怨也不見了。”
——原來“對不起”這三個字竟有這麼大的魔力,小雪這會的展顏歡笑,不帶半點鬱結,是真的原諒我了。爸爸的思想果然是錯的,一生驕傲的他,對內對外都是我行我素,應該不懂得偶爾放低姿態的釋懷吧。話說,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居然有了“幽怨”這等宮廷怨婦才有的情緒?
顧銘覺得她是用詞不準,但沒糾正,就靜靜地盯著她,看她的烏黑長髮和紫色長紗,也看她的甜美笑容與白皙肌體。
風雪也是如此,乖巧地坐著,目不轉睛看著顧銘。
她甜笑如甘泉,入目便是秀色可餐的明亮。
他淡笑似翠林,觀看便是溫文爾雅的清爽。
於此刻,顧銘也終於理解,所謂浪漫,其實就這麼簡單。如風雪所說: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相看兩不厭,偶爾還抬抬鹹豬手,便是最浪漫的事情。
於是,順著抬起鹹豬手,溫柔地捏她的臉,轉而挽過她的後腦,輕輕往自己這邊推。
半分鐘後,兩人終於分開,再對靜默對視,均是傻乎乎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