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可以面無表情地派出一支敢死隊去阻擊敵人,然後在真心實意地安撫戰死士兵的家屬。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彷彿完顏宗弼也很認真地瞭解過他一樣,深深地抓住了李申之的痛點。
那幾個民夫,每人揹著一個袋子。
透過袋子的款式,李申之一眼就能認出,袋子裡裝的是水泥。
水泥啊,一文不值的水泥,成本還沒有運費貴的破玩意,被民夫當成寶貝一樣死死地護住。
雖未親眼所見,李申之也能想象到這幾個民夫遭遇金兵時的模樣。
他們一定是將船上的水泥往城堡裡面搬,用來加固城堡的。
遇到金人的時候,他們一定拼命跑了,但是卻不肯拋下背上那一袋水泥。
在他們眼中,水泥就是稀世珍寶,別說每一袋,就是每一捧都要好好珍惜。
然而揹著幾十斤的東西,他們怎麼能跑得過騎馬的金人?
兩顆腦袋被砍下,輪到了第三個人。
說不害怕是假的,但是他依然努力讓自己顫抖的身體顫抖得不那麼厲害,努力地讓背後的水泥袋子不掉下來。
如果扔掉水泥,他們或許可以逃得一條命回來。
他們的兩條腿或許跑不過四條腿的馬,但是隻要隨便能跑到一條小河邊,一個猛子紮下去,活命的機率很大。
一袋破水泥而已,就值得他們付出一條命。
李申之想到了建國初期的那些人。
想要狠狠地罵他們愚蠢,卻又實在罵不出口。他們是愚蠢,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去罵他們?
兩行眼淚從眼角滑下,鼻頭有些發酸。
張浚拍了拍李申之的後背,沒有勸解,沒有安慰,只是與他站在一起,眼睜睜地看著遠處,一排民夫被盡數斬首。
張浚是經歷過大世面的人,幾個民夫的死還不足以讓他的情緒有絲毫的波瀾。他不知道李申之曾經歷過的那種物資匱乏又被人欺負的時代,那種為了保住一點點戰略物資而獻出生命的時代。
“記住今天這一刻,我要讓金兀朮那狗日的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