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子,與他那聲茬厲色,實則如同喪家之犬的親皇兄截然不同。
他打下了屈奴,現在屈奴任命的官員,居半是他的。
而且,他不在京中,卻沒有任由現太子的權勢擴張,哪怕十一這一來年又娶了兩個四品官員的女兒為妾,有了兩家的支援,他在朝中也並沒有得什麼好處。
前次他王妃病重之事,周文帝以為他會暴怒生狂,著實沒想到,他能忍到如今,而且看起來,他一身的無事。
他沉穩內斂得確實像個一方之王了。
這就是他最出色的兒子。
看著他,周文帝難免心生幾許驕傲,但更多的,還是對他的審視。
他要是再進一步,他所需要做到的,還要更多。
“等會去哪?”周文帝在看過他之後,問了這一句。
“回府。”周容浚簡言道。
他說話的時候是平端著頭的,不像過去那樣會半低著頭顯示恭敬。
於是周文帝也能看清他說話時的表情,尤其是眼睛。
周容浚紋風不動。
周文帝突然想起過去他倔得一句話都不懂得妥協,要招他打罵的過去了——想來,其實有些懷念。
那個時候,他還算是看得透這個兒子,但現在卻是不能了。
他的兒子大了,而他老了。
歲月就是這麼無情。
“不去看看你大皇兄?”周文帝淡淡道。
周容浚抬眼,看向他,“兒臣需要去見?”
周文帝笑出聲來,“你想不想見,朕管不著。”
他不會令他去見,他想做什麼,還是自個兒去做的好,可別儘想著拉著他這張虎皮扯大旗出來。
這一次,周文帝是決計不幫他這四皇子了。
“那兒臣知道了。”
“就這?”看著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的周容浚,周文帝興味盎然地翹起了嘴。
“父皇想讓兒臣說什麼?”周容浚也笑了笑。
“我們父子,也許久沒說過話了。”周文帝突然有些感慨。
周容浚點頭,“確實,自兒臣去了西北,就沒好好說過了。”
“你有什麼要與朕說的?”周文帝接著話道。
“父皇保重身體……”周容浚直視周文帝,眼神深遂又平靜至極,“屈奴那邊,地方是我們的了,但人心,沒個十年八年的,成不了周朝的,我還想父皇好好在京裡,替兒臣撐腰。”
貞吉兒說,每朝每代的皇帝老了,一怕孤寂,二怕有人逆他的心,最怕的,是有人奪他的權……
所以,在沒徹底弄清他父皇的意思前,他不能成為他父皇的威脅,不能像別的皇子那麼蠢。
這個皇朝,畢竟還是他父皇的。
他父皇若是個庸君也就罷了,可他不是,他花了這麼多年,把朝廷變成了他要的朝廷,哪是他能抗衡得了的。
他能給他權力,也能收得回去。
其實周容浚不是不懂這麼道理,但他王妃說的,他聽得入耳些,也習慣把她的話記在心上,於是行為做事,難免受其影響,於是一聽周文帝要他說話,哪怕文帝要聽的不是這些話,他也藉機說了出來。
他不想再成為一個廢太子。
他要做的,是徹底有把握的事。
周容浚的話讓周文帝的臉冷了下來。
好一會後,他看著神情冷峻的四兒子,搖頭失笑道,“誰給的你這份膽?”
敢這麼跟他說話。
周容浚未答,只是朝周文帝笑了笑。
周文帝是真覺得他不同了。
城府深得他看不透之外,居然難得的還讓他覺得不厭惡,還有些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