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裡不斷呢喃著“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破鏡亦能重圓”等語,淚珠汩汩而落。
關素衣頭一次體會到手足無措的滋味兒。她寧願這家人像上輩子那般疏遠她,冷待她,甚至迫害她,也受不了他們誠心誠意地悔過,殷勤熱切地靠近。她能分辨真心假意,於是也就越發為難。
她做不到對一群尚且無辜的人動手,何況其中兩個還是半大孩子。如果真能不顧道義、落井下石,她與葉家人有何兩樣?為了仇恨而葬送良知,甚至迷失本性,自甘墮落,她怎麼對得起關家家聲?怎麼對得起祖輩遺訓?又如何擔起“問心無愧”四字?
罷了,他們若是真心悔過,她就恪盡本分,安守家宅;他們若心懷叵測,她便奮起反擊,寸步不讓。一切但憑時間做主。
這樣想著,關素衣總算恢復鎮定,心情複雜地拉起趙純熙和趙望舒,又避開趙陸離的跪拜,讓小廝給他上藥包紮,擺放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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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出了天牢本打算回府,想了想,又遞了牌子入宮面聖,剛踏入御書房準備行禮,就見皇帝黑中泛藍的眼眸直勾勾看過來,最終停留在她指尖上。
她咧嘴一笑,語氣惡劣,“怎麼,本殿這手指是金子做的不成,叫皇上那般稀罕?”末了湊到鼻端嗅聞,陶醉道,“靡顏膩理,軟玉溫香,好一個傾城傾國的絕世佳人!忽納爾,你果然夠兄弟情義,搶了別人的媳婦便送了一個更好的過去,當了皇帝,連胸襟都開闊不少,本殿佩服!”
聖元帝早已得了密報,知曉趙陸離已與夫人和好如初,趙家老太太還一個勁兒地念叨什麼“破鏡重圓,闔家歡樂”等語,叫他又焦躁,又嫉恨,又難捱,竟陡然興起殺人奪妻的想法。
目下被長姐不陰不陽地刺幾句,他按捺許久的怒火差點噴發,恨不得把自己連同他人全都燒成灰燼。但他畢竟是皇帝,懂得喜怒不形於色的道理,忍了又忍才勉強壓下狂暴的心緒,沉聲道,“不管皇姐信是不信,朕從未搶奪過他的妻子。當年朕奇襲燕京,途中在趙家莊休整,遇見葉蓁,認出她就是救過朕的女子,於是略說了幾句話,不知如何被趙老侯爺撞見,生了誤會。他那性子你也知道,與葉全勇一般無二,竟賄賂兵士,在整裝行囊時把未著寸縷的葉蓁塞進去,翌日拔營奔襲,傍晚已去到千里之外,再次紮營時朕才發現帳裡多了一個女人。皇姐您說,朕是該把她退回去還是扔掉?”
救命之恩不能不報,兄弟之妻又不可沾染,誰也不知道當時的聖元帝有多惱火,又是怎樣一番左右為難,進退維谷。這些往事,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現在卻不得不提。
重圓
長公主還是頭一回聽皇弟主動提起當年種種,不由湊近了些,問道,“是趙老侯爺把葉蓁塞進你的行囊,而非你看上她的美色強搶過去?當時咱們一群兄弟連連逼問,你怎麼都不開腔呢?”
聖元帝搖頭苦笑,“朕發現被褥裡多了一個未著寸縷的女人,且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兄弟的結髮妻子,那五雷轟頂的感覺可想而知。朕欲派遣幾個士兵把她送回去,哪料她明面上答應,背轉身就投繯自盡,所幸及時發現才救了過來。她跪在朕腳邊,口口聲聲說貞潔已失,沒臉回去見趙陸離,更沒臉面對一雙兒女,求朕賜她一死。然而朕明知道趙陸離對她如何著緊,明知道她曾救過朕一命,又豈能恩將仇報?無奈之下只好將她帶在身邊,原想拿下燕京後再向趙陸離解釋,只要趙陸離不嫌棄,把她要回去,也就萬事大吉了,哪料她又尋了一回死,讓朕千萬不要說是老侯爺將她送來,免得傷了趙家父子的情誼,且還說自己已經不乾淨了,沒臉歸返趙家,不如一死了之。朕見她如此貞烈,又如此忍辱負重,不得不給她一個容身之所。”
長公主目光發直,沉默半晌才道,“你一根頭髮絲兒都沒碰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