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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年低頭看他,髮絲帶來一縷清風。
“我的名字——”
龍人青年微微蹙眉,彷彿下定了極大的決心般抬眸與她對視。金黃豎瞳裡流動著洶湧暗潮,有無窮盡的苦楚與折磨、難以言說的恐懼與忐忑,與此同時,也有著掙脫一切束縛的決意:“是陸沉。”
他終於說出了自己曾經的名字。
曾經的他對一切失去希望,無比厭惡著被改造成不倫不類怪物的自己,連使用原本的姓名,都會覺得是一種玷汙。
可此時此刻,少女身上甜甜的淡香輕拂鼻尖,籠罩在身旁的不再是濃烈血腥味;明晃晃的燈光頭一回不那麼冰冷刺眼,而是帶了點難以察覺的暖意,直直照射進心底。
以及,已經很久沒有人願意拍拍他肩膀,對經受了不知道多少折磨與煎熬的自己說一句,你辛苦了。
……像他曾經為數不多的朋友們會做的那樣。
青年忽然覺得,好像一切還沒有變得那麼糟糕。
江月年的眼睛倏地亮起來,像得到糖果的小孩。
“很好聽的名字啊!那我們幾天後再見啦。”
她笑得不加掩飾,聲音脆泠泠,歡快又活潑地念出那兩個字:“陸沉。”
慈善演出已經結束了半個小時。
秦宴獨自站在場地正門,抬眼看著門外一片漆黑夜色。黑壓壓的景色是說不清的壓抑陰沉,化成一團沉甸甸的墨,狠狠跌落在他心底。
這是少年法的野路子,雖然混亂,卻帶了股毫不留情的狠勁,打在身上生生地疼。
但秦宴比他們更狠、更快。
他的狠辣像是被刻在了骨子裡,動作迅捷得如同某種野獸,縱使以一敵多、滿身傷痕,居然也能穩穩地不佔下風,倒是好幾個小混混被嚇得後退幾步,沒過多久,就以“不想仗著人多欺負人”的藉口倉皇離去。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受傷最厲害的那個。
那群成天無所事事的青年的確惹人厭煩,但他們說得不錯。
怪物,神經病,不看看你自己什麼德行。
與他定下約定的人,應該不會再來了。
被拳頭砸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有人在打架時狠狠踹了他的膝蓋,摔倒在地時,面板被大片地磨出了血。
可他對一切疼痛都好似沒有知覺,唯一的感受,只有心底空空落落,像是被挖去一塊。
……不過他早就習慣了。
當年在孤兒院裡,聽見自己捨身保護的、最最要好的朋友說出那句“怪物”時,秦宴就已經體會過這種感受。
失望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可他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去觸控那一抹遙不可及的光暈。
真是蠢透了。
他總是一個人在期待些什麼呢。
黑髮少年勾起自嘲的笑,起身抹去嘴角鮮血,然後拖著血跡斑斑的雙腿,孑然一身邁開腳步。
頭也不回地離開曾與人約定的地方。
秦宴回家後沒多久,屋外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他沒心情往傷口上塗藥,只覺得渾身上下疲憊得要命,睏倦不已地趴在木桌上。
睡意一點點佔據意識,然而在即將閉上雙眼的前一秒,忽然聽見咚咚敲門聲。
輕緩又小心翼翼,與房東粗暴的砸門完全不同。
不知道為什麼,少年沉寂的心臟忽然小小地顫動了一下。
簡陋的防盜門被他開啟,與涼風一起湧進來的,還有股帶著水汽的植物清香。
不是夢境或妄想,江月年無比真切地站在門外。
她沒有帶傘,彷彿在雨中奔跑過似的,仍然微微喘著氣,臉頰泛起運動後淡淡的紅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