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花直到攙扶著孫巧雲、和段虎一起走出院門,都還出神般盯著手腕上倆大金鐲子瞧。
她不自覺地訥訥道:“咋,咋還真就戴進去了呢。”
然後還騰出隻手抬起來傻乎乎地聞了聞。
忽而彎起眼樂,“這香油一聞就好,真香。”
“比我從前打的香好些。”
段虎邁著大步晃晃悠悠地走前頭,聞此嗤了一聲,“那廢話。”
“你打的那多錢,這多錢。”
孫巧雲瞪他後背一眼,“虎子。”
只板著臉叫了倆字兒。
段虎立時渾身一僵,挺直脊樑,規規矩矩地往前走。
混不吝的勁頭全不見了,瞅著賊正經賊老實。
季春花卻沒在意這個,也不覺得段虎這麼怕他媽是啥愚孝、丟人。
如果他媽不是好人,教他幹壞事,那這麼說是沒毛病。
但段虎媽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季春花視線落在孫巧雲的小腳上,又看了看自己的腳,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媽,您真的不用叫段虎推車帶您嗎?”
“這離大席的地方還遠不遠?”
“您靠著我再松點勁,我能撐得住的。”
孫巧雲笑著搖頭,“不礙的,春花。”
“這種日子一輩子也就一回了,媽想體面點。”
季春花聽得有些心酸,又不忍去看孫巧雲的小腳。
她知道這大概是咋裹的,甚至覺得自己胖乎乎的腳也開始隱隱作痛。
孫巧雲看透她的心思,輕聲細語地說:“春花。”
“他們都說我這是封建社會留下的畸形產物,這話也不算錯。”
“我小的時候... ...也的確日日都被教導女人要三從四德,要貞潔賢良。”
孫巧雲目視前方,眼尾紋路笑得更深,“不過啊,我實在是命好,才能嫁到段家。”
孫巧雲拍拍季春花的手,“我剛跟你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假的。”
“所以你要是現在問我,我還是會說,女人要顧家、持家,孝順公婆,疼愛丈夫。”
“因為我過的很幸福,他們都寵著我慣著我,我便也合該這樣。”
孫巧雲瞅著自家兒子又開始忍不住吊兒郎當地走起來,噗嗤一樂,湊近了跟季春花咬耳朵,“不過段虎跟他爸比還是差遠了。”
“至少至今為止,他這張嘴就沒隨他爸。”
言罷,孫巧雲又道:“不過,他們根兒裡的東西是變不了的。我孫巧雲的兒子我清楚。”
“往後日子長了你就知道了,春花。”
“別擔心,好閨女,你骨子裡的善良、寬和都絕不會在咱家被糟踐的。”
季春花抿唇,沉默而又認真地點頭。
她眼眶心窩都發酸發脹,終究也沒能再說得出話。
人之所以能一直善良、一直想對別人好,肯定是因為也有人對自己好。
才能叫自己覺得,付出是值得的、正確的。
她不免想起上輩子赤裸又狼狽地躺在雪地時,心底深濃又沉重的嘲諷與恨意。
季春花想,如果段虎沒有來。
沒有冒著大雪給她披上褂子,扛著她往外走,再活一世... ...她一定會被滔天的恨意和怒火吞噬。
她或許會成功報復季琴,歇斯底里甚至魚死網破。
但她最終,也絕對無法得到快樂與幸福。
……
大席的地點就在村委會往前走十幾分鐘的四方大院兒。
這家人已經去了異地安家立業,便將這個地方兒拜託給村長。
他家寬敞,尤其是這個院子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