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遲笑了笑,嘆了一聲,道:「人固有一死罷了,不過確實覺得惋惜……先生空有一身本事,卻無處施展,平白在這個鬼地方待了幾十年,難道不覺得可惜了嗎?」
閆先生大笑起來:「可惜?何為可惜?老夫不是有兩個徒弟嗎?雖然你一直沒叫過師傅。」
「你可什麼都沒教過我。」程晏遲笑著搖頭。
「也是。」閆先生眯著眼睛,說:「當年機緣巧合,你救了老夫一命,老夫本想把一身本事教給你,奈何你本事比老夫想得大多了,老夫還怕萬一傷了你的慧根……」說著又笑了起來,閆先生說:「不過莫陵也是極好的。」
莫陵悶聲坐在一邊,並不接話。
「比起師徒關係,你我二人還是做忘年交得好。」閆先生拿起酒壺,對著程晏遲一抬。
程晏遲也倒了杯酒,端起杯子,和他一同飲酒。
莫陵酒量不佳,在一邊喝了不到半罈子便睡了過去。
閆先生看了會兒,對程晏遲說:「說起來,我這個師傅做得半點不稱職,除了教了他東西以外,也沒做過什麼。」
程晏遲靜靜地又倒了杯酒,並不接話,閆先生這話不過是自己的感慨,並不需要他接話。
子時過了,閆先生院子裡的酒罈子也空了。
酒喝得多了的閆先生滿臉通紅,說話有些捋不清舌頭的感覺。
他問程晏遲:「你可知道為何我在朝城待了這麼多年,要死了卻要回燕州?」
程晏遲搖頭。
閆先生笑起來,最初只是咧開了嘴,後來才笑出了聲,且聲音越來越大。
他大笑著往屋子裡走,晃晃悠悠的,口齒卻越發清晰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上窮碧落下黃泉,直教人生死相許啊!」
「老白的詩裡說什麼九華帳裡夢魂驚……老夫我這輩子到死都想不通啊哈哈哈哈!」
「酒入豪腸,酣暢淋漓,老夫我要落葉歸根啦!昭慈,我不欠你的了!」
程晏遲大概知道閆先生這麼些年為何一直待在朝城的深山裡了。
世上彎彎繞繞千百轉,怎一個情字了得。
第二日起身時,閆先生已經不在了。
莫陵捧著一件新衣裳來找程晏遲,紅著眼睛說:「公子,這是師傅給我做的衣裳。」
程晏遲拍了拍莫陵的肩。
莫陵從前只是個小乞兒,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被程晏遲撿到的時候,他正因為一個硬邦邦的窩頭被人打得頭破血流。後來閆先生看上了莫陵,便讓莫陵在他身邊待了三年,教他功夫醫術,後來才回到程晏遲身邊,這些年每每程晏遲來見閆先生的時候,莫陵都是又期待又害怕的。
閆先生每次都要考他,一個答不上來便扯根柴火滿院子打:「叫你小子平日裡偷懶,老夫不再身邊你就不好好學是吧!」
從小路出來,莫陵趕著馬車把程晏遲送到了山莊這邊山腳下,程晏遲從馬車上下來,然後回頭對莫陵說:「去吧。」
莫陵咬了咬牙,道:「公子,我會儘快趕回來的。」
程晏遲點了點頭:「不急。」
狠狠地動了一下韁繩,莫陵「駕」了一聲,馬匹一聲嘶吼,馬車便轉了個彎沖了出去。
閆先生的習慣性子,莫陵再瞭解不過了,程晏遲也不擔心莫陵會被閆先生趕回來。
程晏遲抬頭看了看半山處的莊子,心想要是被她趕了出來,那他可就真的得風餐露宿了。
顧棠華早晨起來了以後便和甄氏一起在莊子裡散了一圈,恰巧莊子裡種的石榴熟了,顧棠華便和乞巧乞燭一起摘了些,等用過了午膳,才捧著石榴回了院子。
乞巧用水清洗過了,把又紅又大的石榴一個個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