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這時候才留意到,窗外的斜陽已經徐徐退場,整個天宇都籠罩在一片油畫似的瑰麗之中。
好好看看自己的母校,將來走出去,別給咱們十六中丟臉。松老師笑呵呵地說著,不知為何,眼眶卻有些發紅,不過,還是那句話,無論將來你們走到哪兒,都要記著咱們十六中的精神。
班級裡,已經有女生偷偷擦起了眼淚。
逆流而上,勇往直前。有人高喊了一句,其他的人也紛紛應和,老松你放心,我將來要是去工地搬磚了,一定不會透露您的名字!
松老師笑著瞪他一眼,就你,那瘦胳膊瘦腿還搬磚?說畢,一向樂呵呵的人收起了笑臉,走到陳竹身邊,珍重地按了按陳竹的肩,加油啊,同學們。
陳竹感受到了來自師長的期盼。他的肩上,不止是松老師的期盼,還有那個看似兇巴巴卻真心實意為同學做事的教導主任、有些好面子卻實實在在關心學生的年級主任、校長,甚至是校董。
他們無一不在關注著陳竹,無一不期盼著這個少年可以衝破貧窮的桎梏,生出雙翼,飛向屬於他的藍天。
放學後,陳竹罕見地沒有離開。而是坐在窗邊,望著遠處,思緒紛雜。
姜健仁走到他桌前,見陳竹悶著不說話,抬手在陳竹眼前晃了晃,怎麼了?是不是壓力太大了,要不,我再給你補補英語?
陳竹笑笑,說:不是。
姜健仁索性坐在了陳竹旁邊,但他一向少言寡語,憋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只得木頭似地坐著,順著陳竹的視線去看窗外的雲。
這雲姜健仁推推眼鏡,說,真大。
陳竹忍俊不禁,終於露出笑臉,喂,這就是來自語文143學霸的遣詞造句?
哈哈。姜健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頭,我不是看你,好像有點兒鬱悶麼。
陳竹:沒有。他不過,是覺得自己矛盾到了極致罷了。
他恍若帶著兩幅面具,在校園裡,他是眾人矚目,師長喜愛的棟樑之材,是他人口中的君子;而在那間小破屋子裡,他是徐蘭庭的秘密情人,是陪那個花花公子玩兒低劣愛情遊戲的小人。
愧疚、矛盾,無一不困擾著陳竹,他甚至沒有辦法坦坦蕩蕩地對自己的老師說一句,我會努力成為母校的驕傲。
可是,來不及陳竹多想,門口就響起了那個熟悉的低沉聲音。
徐蘭庭靠在門口,閒閒抱著胳膊,看著並排而坐的兩人,噙著恰到好處的笑意。
陳同學,放學了,該跟哥哥回家了。
姜健仁:陳竹,你哥哥來接你了。
哥哥陳竹在心底冷笑。他嘲笑自己的虛偽,也嗤笑徐蘭庭的低劣把戲。
他跟著人走出了教室,原以為徐蘭庭又會將他帶到哪個酒店或是會所,可男人卻悠閒地走在校園的林蔭小道,步伐緩慢,散心一般。
徐蘭庭忽地開口:我們讀書那會兒,這片還沒有這麼多監控,下了晚自習,那塊兒樹林裡頭不知道有多少小情侶親嘴兒。
陳竹沒有回應,他便似自言自語般,唉,轉眼畢業這麼些年,想起來,還是讀書的那陣兒好,無憂無慮。
來,陪哥再走一回,就當回憶回憶青春。徐蘭庭站在鵝卵石小道上,朝陳竹伸出手。
陳竹忽地說:我想,在這條路上跟你牽過手的人應該不少。他沒有上前,而是朝校門口走去,你可以去找他們來幫你回憶回憶。
身後的男人過了很久才跟上來,陳竹以為他會惱羞成怒,至少,也要教訓他幾句。
可沒想到,徐蘭庭卻意外沉默。
落日下,他們靠得很近,身後兩條直長的影子像兩條平行線,各自朝自己的軌跡行走著,像是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交匯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