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衙大牢。
因著柔然與天朝開戰,一大批滯留在關內的胡商、以及經常往返關外的本地客商都被當成奸細關了進來。
陳牙人等被抓進來時日日喊冤,但沒有人理他們。漸漸地,他們也看清楚了,什麼和胡人勾結,都是假的,只要你有關係,只要你願意大把塞錢,你就是被冤枉的,否則,就坐牢坐到死吧!
他們那間牢房裡被抓的都是天朝商人,原來也是擠滿人的,隨著時間過去,其他人要麼託了關係要麼塞了錢,都走了。
就留下他們幾個。
最後一批“獄友”離開的時候,因為一起待得比較久,算是有了些患難情誼,他們抹著眼淚實誠相勸:“天氣越來越冷了,再待要出事。還是想法子早些通知家裡人來贖你們吧,傾家蕩產砸鍋賣鐵先把人救出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陳牙人幾個抱頭痛哭,特麼的這一趟真是虧大發了,錢沒掙到一分不說,莫名其妙被關進了大牢。
陳牙人原是不想累及知暖,雖然沒明說,但他看得出,對方不想和官家打交道。
可現在,他們是真沒辦法了,再不想轍,他們不是熬死也得凍死在裡面。
身無分文,身無長物。
只好扯了裡衣撕下一塊布,咬破手指寫了封血書信,請最後離開的某位難友幫忙送到他住過的邸店,請求邸店掌櫃看在還算相熟的份上,若是有人來尋,就將信交給來人,若是沒有,就幫忙寄回去。
邸店掌櫃收到信,倒也肯幫忙,那會兒知暖也正好尋到了邸店,但,她打的名義是找人買酒呀,掌櫃的哪曉得那些?便略過知暖花了些錢將信放去了郵驛。
這時候的郵驛也包寄私人信件,但是,速度就莫講了,幾百里路,一個月能到那都是運氣好的。
運氣不好?信落到哪都不知道。
陳牙人開始還很樂觀,不停給幾人打氣:“沒事,我來時與軒郎君說好的,最多一月必回。如今過了時間,她肯定會想法子來尋我們的。”本來知暖說了,不要讓其餘人,尤其兩個保鏢知道酒是從她那拿的,這回也顧不及了,不但說了知暖是背後的東家,還把自己對她身世的猜測都說了出來,說“軒郎君出身范陽大族,雖然如今隱居鄉野,但她本事很強,肯定能救他們出去的。”
吧啦吧啦天天洗腦。
可沒用,雪一落,牢裡冷得像冰室,眼看著送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兩個保鏢先反水了,一日三餐搶他們的飯也就算了,還要搶他們的衣服。
那倆平素習武的,陳牙人兄弟帶個小懷安,哪幹得贏他們?被押著揍了一頓又一頓,衣服被剝得只剩裡衣。
要不是後來小懷安拼死驚動了獄卒,他們連裡衣都保不住。
饒是如此,獄卒也只是將他們分開,被搶走的衣服沒有被退回來。
三人擠在一起,先後病倒。
這天,透過牢房高高的小窗戶,懷安難得有片刻清醒,他看到有陽光漏了進來,然後突然地想起暮春的那個午後,他站在門口,遠遠地看到有馬車駛進村裡。
軒郎君從車上下來,或許是看到了他,他衝他微微笑了起來。
那樣淡雅、斯文、和煦的笑容,像極了母親和他說的世家公子。
陌上人獨立,公子世無雙。
所以,幾乎不湊熱鬧的他,看到他往村裡去時,莽莽撞撞地跟了上去,又在他問誰可以幫他做事時,他頭一個舉起手……
“先生。”他燒糊塗了,窩在陳牙人懷裡喃喃叫著。
陳氏兄弟自己也病了,但懷安的情況顯然更兇險,陳二郎扒在牢門上,聲嘶力竭地喊:“來人呀!有沒有人!這裡有人快要病死了,求求你們,救救他,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