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年炎漢傳承至今,已不能再讓民眾從這王朝的統治之下求得生存之路,原本就是他們這些上位者的過錯。
倘若劉協不曾以一個普通百姓的身份去見證這樣的民生演變,他或許不會如此深刻地意識到這樣的一點,可這世上沒有如果。
就像他不會面對一個“如果沒有喬琰在這世上領袖護航”的假設。
他也不會面對一個“如果他沒有被李傕劫掠,不再以天子身份存在”的假設。
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在眼下這個已經不可能改變的時局之中,做出一個最正確的選擇!
劉虞可以為了治下的百姓,對自己做出了錯事的親生兒子給出一個處以死刑的判決,也可以寫下這樣的一封罪己詔,為他的退位讓賢之意做出鋪墊,他又為何不能以曾經的大漢天子身份,將這個玉璽交到最合適的人手中?
做出這個決定太難了。
當他手捧玉璽的時候,他心中還是難免有過這樣的想法,倘若他真的做出了這樣的抉擇,也就意味著大漢的江山便是從他手中斷絕的,代表著他站在了天下民眾的立場上去看待這天下演變,卻沒有站在大漢皇族的立場上。
百年之後他重歸黃土之時,他要如何與將自己選定為繼承人的父親交代呢?
劉宏或許不是個好帝王。
時至今日,這洛陽城中還依然流傳著他當年在此地督造銅人、勞民傷財的傳說。
昔年南宮大火造成的宮人外逃,也讓劉宏的一些行徑被以一種更加誇張荒謬的方式在百姓面前傳揚,比如說他在宮中四處疾馳所乘坐的四頭白驢,比如說被他穿戴上了官員衣服的狗,都在民間傳說裡被賦予了更多荒謬的笑話。
但他對於劉協來說卻得算是個好父親。
可現在,當劉協下定了決心要將傳國玉璽送出去的時候,他便也要將劉宏力排眾議交託到他手上的大漢江山拱手讓人了。
劉協的指尖在這塊玉璽上來回摩挲,正摸到了那玉璽上包著金邊的一角。
也正是這個位置上的特殊,將劉協遙想到昔年漢靈帝的思緒被拉拽了回來。
喬琰不是王莽,不是因為意圖謀奪大漢基業而被王太后用玉璽去砸的王莽。
在她於民生庶務之中表現出的種種舉措中,並沒有王莽那等腳步邁得太大的激進。
這也絕不是她在未曾更進一步之前的收斂隱藏。
天下九州在手,她若想要憑藉著自己開疆拓土的魄力,趁著天災之年進行規則的重建,其實也已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對她做出有效的攔阻。
但她,連帶著被她所引領的民眾往前邁出的腳步都顯得極為踏實。
所以即便喬琰本人並不在洛陽,這兩年間她在洛陽留下的種種傳承教授的意志卻還殘留在此地,讓此刻即便面對著的是袁紹和曹操從兩路方向的突然來襲,此地也絕不像是早年間的洛陽動亂一般,淪落到民眾六神無主的地步。
他們清楚地知道這裡是他
們賴以生存且需要齊心守護的家園,更知道喬琰留下的荀彧等人連帶著守衛洛陽八關的將領,必定會傾盡全力地將敵人給攔截在外。
這樣的一份信念感,在後漢創立之初對於光武帝和王莽交手的記載中,從未在後者的身上見到,反而是天下歸漢之心在光武中興後越發鮮明。
可如今不同了。
哪怕是劉協此刻身在屋中,都能聽到這樣的保衛洛陽之聲正在以一種匯聚而來的姿態聚集到他的耳中。
這份信念感不應在劉氏,而在大司馬喬琰。
在劉姓宗室之中並未出現一位能力挽狂瀾之人的情況下,順天而為才是他該當做出的選擇。
他不必再有任何的猶豫了。
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