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盡殺絕不成?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拄著柳木柺杖走到祭臺前,整理好衣衫發冠,方跪伏於地。
其餘莊民見狀,也紛紛跟著跪在地上。
嗚——
帶著蒸騰熱氣的夏風吹過,枯死的柳條簌簌地落下一片,打在人們的頭上身上。
莊民們不由得面露哀色。
老柳樹在這些自幼便生活在這裡的人們而言,更像是一位陪伴他們經歷這幾百年風風雨雨的長者。
如今見到老柳樹枯敗成這般模樣,任誰心中也不好受。
人群中,漸漸傳出低低的啜泣聲。
“肅靜!”
柳德孝一頓柺杖,扭頭低聲呵斥,嚇得所有人連忙收聲。
他對著祭壇恭恭敬敬的三叩首,隨即朗聲道:
“吾攜柳家莊三百四十三人,誠惶誠恐頓首告知於蒼天上帝與四方神靈:自先祖立根建莊於此,至今已有二百餘載,歷經大小旱災、水禍、戰亂,不知其數,幸得天地與四方神靈之護佑,助我等百姓每每渡過劫難,又有四季之神庇佑,風雨霜雪,應時而至,從而五穀豐登,六畜蕃盛,而後有柳家莊百姓安居樂業,代代相傳,宗廟不絕。此天地諸神之所賜也。今日祭日,本應敬獻三牲六畜,報答天地諸神護佑之恩。然哉,旱災肆虐,家家戶戶數米度日,艱難困頓,苟且偷生,今獻三碗白水暫代,待渡過此難,必當翻倍補之。望天地諸神體恤吾等疾苦,勿要怪罪。”
“望天地諸神體恤吾等疾苦,勿要怪罪。”眾人跟著喊道。
“如今天下大旱,莊稼顆粒無收,我等為求生路,只能背井離鄉,尋一線生機。望天地諸神以及先祖在天之靈護佑,保我等此行平安,等到日後回來,定以三牲六畜以謝之!”
“望天地諸神以及先祖在天之靈護佑,保我等此行平安,等到日後回來,定以三牲六畜以謝之!”眾人跟著祈禱道。
九叩禮畢。
眾人起身,各自眼中出現了一抹溼潤。
故土難離。
這柳家莊是生他養他的地方,若非逼不得已,誰又願意扶老攜幼,遠離故土,只為求那一絲活命之機。
“阿耶,我們是要去哪裡?”
人群中,懵懂的小童眨了眨眼睛,拽著父親的衣袖,怯生生的問道。
那一身土腥味的莊稼漢子艱難的扯了扯嘴角,沒有回答。
這一路,吉凶難料。
若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他甚至要將自己的兒女給親手賣掉,換取活命的錢糧。
想到這裡,本就愁苦的莊稼漢子面色變得愈發愁苦起來。
“莊主,若是我等就這般離開,那這些莊稼和田地就這般廢棄了?”一名漢子皺眉問道,“若是有一日我等回鄉,這莊稼和田地還屬不屬於我等?”
他的話語問出了眾人的心聲。
人在,田畝就在,可人若是走了,這些原本就是上等的熟田,不知道又要落到哪個土財主的手中,從此再也不歸自己所有。
對於這些莊稼漢而言,這田地,就是他們最大的財產。
“糊塗!”
柳德孝低聲呵斥道。
“這大旱,大傢伙都看在眼裡,是短時間能夠結束的嗎?難道為了田地,你小子就要釘死餓死在這裡不成?”
見方才出言的漢子依舊有些不服,柳德孝有些惱怒,低聲斥道:
“若伱人在家裡餓死了,難道那些傢伙就沒有手段把這無主的田地收到他們自己手中嗎?”
“田沒了,好歹人還在,還有重來的機會。可若是人都沒了,那就連重來的機會都沒的了!你小子明白嗎?”
漢子愣了愣神,最終頹然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