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泣鳳的住處,在飛凰山下,綠水溪的源頭,方圓二十里地,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莊內亭臺樓閣,花鳥魚蟲,一樣不少,和尋常富貴人家的莊園也無甚區別。在劍莊後院,最近新栽了一片白色的四瓣花卉,形如蝴蝶,十分嬌美,據說就叫白蝴蝶。
種那白蝴蝶的家丁是個新來的年輕人,頭髮雪白,據說是年幼喪母時哭得太過傷心,一夜白頭,就再也沒長出黑頭髮出來。聽到這段故事的人都很同情他,如此年輕俊秀的一個少年人,居然是滿頭白髮,幸好他也沒有為此自卑,而且以他的容貌要討到一房媳婦只怕不難,可惜的是雖然這年輕人長得瀟灑俊秀,他卻說他不認識字,只會種花。
滿地白花,形如蝴蝶,翩翩欲飛,映著夕陽鳥語,景色恬淡宜人。這位手持花鋤,自稱“雪郎”的不認識字的年輕人,自然就是雪線子。雪線子自然不是不認識字,實際上他不但認識字,而且寫得一手好字,他只不過懶得在賣身契上簽字畫押而已。
雪線子平生唯懶惰,除了懶惰之外,只愛花與美人。
這滿地的白蝴蝶乃是異種,在他手植之下,開得很盛,然而此花並非他所種。
種花的是一位年約十八的白衣女子,一直住在餘泣鳳後院的一幢閣樓之中,很少出門。他在這裡種花半月,只見過她兩次,其中還有一次她面罩輕紗,但依稀可見她的容色。她是個極幽雅、極清淡的女子,就如細雨之日,那婷婷擎於湖中的荷葉。她幽雅清秀,然而總帶著抑鬱之色,一旦她走出那幢閣樓,空氣中便會帶著種說不出的哀傷,一切開心愉快的事都在她的身影之間,煙消雲散。
餘家劍莊的人把她奉為上賓,但誰也不知她的來歷,大家都稱呼她“紅姑娘”,她從來不笑,除非乘車外出,她也從來不出那幢閣樓。若有餘暇,她會在那閣樓的窗臺,輕撫著半截短笛,靜靜的遠眺。
世上美人有百千種,或有月之色,或有柳之姿,或得冰之神,或得玉之骨,而這位紅姑娘便是憂之花,或在哪一日便一哭謝去的那一種。雪線子一生賞花賞美人,這等美人,正需小心謹慎的觀賞,方能得其中之美。
這一日,夕陽如畫,他正在花圃中除草,突地背後有人幽幽的道,“秋水梧桐落塵天,春雨蝴蝶應未眠。期年……”雪線子抬起頭來,一笑道,“期年誰待樓中坐,明月蛛絲滿鏡前。”身後低柔的聲音輕輕嘆了口氣,“公子好文采,我看公子氣度不凡,想必並非真正不識字之人,卻不料文采錦繡,出口成章。”雪線子回過身來,只見身前站著一位面罩輕紗的白衣女子,腰肢纖纖,盈盈如能一掌握之,“這白蝴蝶花很嬌貴,能把它養得這般好,必是第一流的花匠。”
“實不相瞞,在下在關門峽見過姑娘一面,自此魂牽夢縈,不可或忘,所以追蹤百里,趕到此地賣身餘家,只盼能時時見得姑娘一面。”雪線子出口此言,出於至誠,“至於其他,並無非分之想。”那白衣女子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我每日都看見你在這裡種花,然後望著……望著我的窗臺。我只是不明白,你我又不相識,你為何……為何要對我這般好?”雪線子將花鋤往旁一擲,笑道,“姑娘之美,美在眉宇之間,若蹙若顰,似有云煙繞之,我為姑娘提了一詞,自認絕妙,不知姑娘可要一聽?”白衣女子退了一步,“什麼?”
雪線子以指臨空寫了兩個字,“無過‘啼蘭’二字,姑娘之美,如幽蘭之泣,世所罕見。”言罷搖頭晃腦,喃喃念“幽蘭露,如啼眼”,已然沉醉其中,不可自拔。那白衣女子靜默了一會,原來是個輕狂書生,低聲道,“我也未必如你所想的那般好,既然是讀書人,何必在此種花,你……你還是回家去吧。”雪線子連連搖頭,“連姑娘芳名都未得知,在下死不瞑目,何況姑娘愁容滿面,在下不才,想為姑娘分憂。”
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