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然巨響,四壁顫動。
盤膝坐在床上調息運功的玉箜篌雙眼一睜,袖袍一卷,一件紫色外衫落在他身上,“萬里桃花”隨外衫叮噹微響,捲進了袖袍之內。紫色衣袍剛剛落在他身上,他臥房的大門轟然碎裂,千千萬萬點木屑如芒釘般當面射來,一道劍光乍然一亮,照亮芒釘的影子,在玉箜篌身後投下千萬點黑影。
劍光已至,直落眉梢,玉箜篌方才聽到颯然一聲微響,如月之將落。
他垂眉閉目,驟然雙袖一張,紫袍雙袖舒然展開,將木門所碎的芒釘甩開,袖中“萬里桃花”疾射而出,叮的一聲纏住劈面而來的長劍,隨即側身滑步將它往前一帶。
那亮如月色的一劍被萬里桃花帶偏,劍上強勁的真力四散迸發,將落未落的芒釘被劍上真氣一激,倒射出去。只聽在地動山搖之間,夾雜著沉悶的奪奪之聲,數十枚芒釘釘入牆內,其中有數枚往玉箜篌腰間射去,射中玉箜篌那件紫袍,未入分毫,應聲跌落。
玉箜篌身穿的紫袍也非凡物。
持劍人白衣如雪,正是唐儷辭,看了一眼玉箜篌的衣袍,這正是和飄紅蟲綾一樣的材質,只是以貝殼之芯染成了紫色。這一劍皎如日月,氣勢凜然,但被萬里桃花一纏帶偏,擊中了對面牆壁。那牆面本就因地動而裂開了縫隙,被他砍了一劍,土崩瓦解,赫然露出了牆背後的東西。
牆壁背後有物閃閃發光,卻是一個巨大的囚籠。
那東西本來嵌在牆內,僅有一個小門與玉箜篌的寢居相連。唐儷辭一劍斬落,牆壁乍然崩塌,連牆後的囚籠都被他剛勁劈開,堪稱驚世一劍。
隨煙塵散去,囚籠中那人原本垂眉閉目盤膝而坐,現在正緩緩抬起頭來。
玉箜篌手握萬里桃花,站在一旁微微一笑。
唐儷辭手持之劍猶如一泓秋水,但見劍刃上細細刻著一行小字“人生何處不離群”,這柄劍名為“離群”,是屈指良少年時的配劍之一。此劍本是四劍一組,其餘三劍都折了,獨留此劍,屈指良尋了巧匠將它重鑄,名為“離群”,大約是有追思之意。
但後來此劍被屈指良扔了。
期間發生了什麼,後人已無從得知。
此劍究竟是如何輾轉落到唐儷辭手上,也無從得知。
但“離群”仍舊是一柄利器。
唐儷辭利器在手,剛才全力一擊,砍碎了玉箜篌身後的牆中囚籠。
籠中人緩緩抬頭。
唐儷辭緩緩向後退了一步。
他退這一步,是要與籠中人、玉箜篌位成三角。
這籠中人不是別人,正是狂蘭無行。
在唐儷辭的算計之中,狂蘭無行此時應當與玉箜篌兩敗俱傷,玉箜篌一旦發現他的功力被狂蘭無行所用,定要發狂。
但玉箜篌將狂蘭無行鎖在這稀奇古怪的鐵籠之內,竟似也沒有對他多加折磨,甚至狂蘭無行的功力只增不減,只是緩緩抬頭,他周身的衣袂隨之飄起,一股灼熱的真氣四散揚起,仿如有無形之焰,正獵獵於虛無之中。
在他抬頭之後,唐儷辭已經看清——玉箜篌將他雙耳刺聾,並在他雙耳上釘上了一串銀鈴。
以狂蘭無行狂豔如鬼的長相,雙耳上各懸了一串銀鈴,即張揚又詭異。而玉箜篌如此做法,其一是為了讓狂蘭無行聽不到唐儷辭的控弦之聲,其二是就算唐儷辭有什麼古怪法門能讓狂蘭無行聾了也能聽見樂曲之聲,那串釘在耳骨上的銀鈴就能擾亂樂曲,讓狂蘭無行脫困。
而雙耳已聾的狂蘭無行,神智早已錯亂,他已聽不到引弦攝命的琴聲,也分不清唐儷辭或玉箜篌。他盤膝而坐,左手握一柄長戟,緩緩抬起頭來,一雙森然的眼睛盯著唐儷辭。
也說不上在他眼中,此時此刻究竟看見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