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儷辭的右手微微動了下,她停下手,看著他右手五指張開,牢牢抓住她的衣袖。他並沒有睜眼,只是那樣牢牢的抓住,雪白的手背上青筋繃緊,像要握盡他如今所有的力氣,好像不牢牢抓住一點什麼,他就會立刻死掉一樣。
她沒再說話,靜靜地坐著陪他。
天色漸漸的暗了,黃昏的陽光慢慢的自視窗而來,照在她淡青色的繡鞋上,繡線的光澤閃爍著舊而柔和的光澤。
夜色慢慢的降臨,整個房間黑了起來,漸漸的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唐儷辭仍然牢牢握著她的衣袖,她聽著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那種急促而紊亂的呼吸持續了好一會兒,“它為什麼不跳了?”
他說了一句話,但她全然沒有聽懂,“什麼……不跳了?”
他的呼吸更為煩亂焦躁,“它為什麼不跳了……”阿誰怔怔的看著他,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的手越握越緊,“好奇怪……好奇怪……”
他反反覆覆的說“好奇怪”,她不知道他覺得什麼很奇怪,慢慢抬起手,再一次輕輕落在他頭上,第二次撫摸他的長髮,比第一次更感覺到害怕,但如果她不做點什麼,也許……也許他便要崩潰了吧?
好奇怪……為什麼從來不覺得會改變的東西,總是會改變?相信的東西本來就很少了,卻總是……總是……會變壞、會不見……唐儷辭用右手緊緊抓住阿誰的衣袖,抬起左手壓住眼睛。為什麼他們不愛他?他是他們親生的……但他們總是希望他從來不存在……為什麼傅主梅會比較好?從來都不覺得的,到現在也不覺得的……為什麼阿眼要變壞……為什麼方週會死……為什麼池雲會死……
好奇怪……為什麼連方周的心都不跳了?
他已經這麼拼命努力,他做到所有能做的一切……為什麼還是沒有守住任何東西?
一隻溫暖的手落在他額頭上,他沒有閃避。
“我……想……我是怎樣也不能明白你在想些什麼的吧?”阿誰低聲道,“其實我很多時候都以為距離明白你只差一步,但這一步始終是非常非常遙遠。你說好奇怪,是在奇怪一些什麼呢?”她的手緩緩離開了他的長髮,“我常常覺得奇怪,什麼叫做天生內媚,它又是怎樣吸引人?為什麼總會有不相識的男人會喜歡我……我很不情願,一直都非常不情願,也會害怕,但是從來都沒有人想要知道我的想法,很多人說愛我,卻說不清我到底好在哪裡;有人為我傾家蕩產、為我拋妻棄女、甚至為我而死……可是他卻只是把我當作女奴。如果只是想要一個女奴的話,是我或者是別人有什麼不同呢?”她幽幽的嘆了口氣,“我覺得很空洞,這些年來發生的種種讓我覺得很累,但不論我認識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人對我非常友善,仍然……沒有人想要知道我心裡……到底覺得怎樣。”她說著,不知不覺再輕輕撫摸了下唐儷辭的長髮,“是我表現得太平靜了嗎?我覺得我不該訴苦,也許最痛苦的是受我這張面容蠱惑的男人們,他們為我盡心盡力,甚至為我喪命,是我虧欠了他們,所以我不能訴苦,我該儘量的對他們好,儘量讓他們不覺得憤怒和失望……”她的聲音停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她緩緩的道,“我不停的照顧人,遇見這個就照顧這個,遇見那個就照顧那個……而在男人們心中,我先是一個奴婢,而後變成了一個娼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