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父親,卻並非忘記了她們,而是早早地身隕,而她的母親,也在最後因救她而身亡,於是那份怨就變成了一種纏綿複雜的疼痛和委屈。
想去怨恨又不忍怨恨,想要懷念卻又不知該從何念起,那份苦楚澀然不知該向誰訴說,也不知要如何訴說,她便只能將那些情緒寄託在那枚翠色的玉佩之上,隱隱作痛,卻也難以割捨。
從出發到抵達蜀洲,一共用了七日,雲挽一路舟車勞頓、惶惶不安,行至望仙道時,已是傍晚。
夕陽西下,天色漸暗,虞驚意卻告知她,每位新入門的弟子皆需用一雙腳親自爬上望仙道的石階,才能求得仙緣,這是太虛宮長久以來的規矩。
他並未多做解釋,雲挽卻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太虛劍川這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
虞驚意似也覺得為難她一個小姑娘有些過意不去,所以當雲挽向他看去時,他竟不自覺地移開了目光,雲挽便徹底醒悟了,這應當是那位大長老崔見山的意思。
她也意識到,她來到這座傳聞中的太虛宮,來到了這個父親曾掌管著的門派,並非是“回家”,而是換了一個地方“寄人籬下”。
晚霞沉入山川之間,映下一片暗色的橘光,長長的石階半隱在層層疊疊的翠色之中,一眼望不到盡頭。
雲挽知道,待到夕陽落下後,她便要在漆黑寂靜的夜裡,獨自一人順著長長的石階,一步步走上這座冰冷而陌生的龐然大物之中。
她不可避免地緊張害怕、猶豫躊躇,她站在山間石階前環顧四周,可那些太虛劍川的弟子卻無一人將視線分給她。
石階旁的守山弟子面色肅穆,似早已被歲月打磨得對一切都見怪不怪。
虞驚意最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低聲寬慰道:“快些走吧,登仙路漫漫,但走至黎明初升時,便能真正看到太虛宮的山門了。”
雲挽緊攥著衣袖,止不住地輕輕發抖,她深深看了虞驚意一眼,清晰地明白,在這個地方,沒有人在乎她,也不會人會憐憫她。
石階很長,在逐漸沉寂的光影中,被夜色襯成一片幽深。
沒過太久,天就徹底黑了下來,周圍並不是絕對的寂靜,枝頭被風吹得輕顫,細微的蟲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
天地間彷彿只剩雲挽一人,這些都是她過去的十四年中從未經歷過的,未知又迷茫,陷在深深的困頓中,彷彿永遠看不清前路。
不知走了多久,雲挽終是踉蹌著跌在臺階上,被青苔蹭了一膝蓋的泥,狼狽地哽咽出聲。
直至一段雪色的衣襬闖入她的視線,她才倉皇地拭去臉上的淚,茫然地抬頭望去。
夜深露重,月輝卻澄澈而明亮,雲挽便望進了一雙如山間輕雪般的眉眼中。
青年立於夜色間,輕垂而下的雪色衣襬如清泠無垢的曇花,他安靜地垂眸看來,令人不自覺聯想到清泉水中映出的一彎月。
雲挽仰著頭,就見一道繁複的劍印在他眉心綻放,其上盈著淡淡的銀色琉光,若隱若現,似落於額間的一片霜花。
她認得出來,眼前之人身上所著的白衣,是太虛劍川統一的門服,那些來接她的弟子和虞驚意也穿了同樣的衣衫。
但不知為何,雲挽卻覺得眼前的青年與那些人是不同的。
若說虞驚意給她的印象是一位幹練的劍客,那麼這白衣青年,便更符合她對仙人的想象。
她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道他是否也和虞驚意一般,是受了那位大長老的指示,前來為難她的。
雲挽很害怕,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滿眼戒備地看著面前的青年,他卻在此時開口了。
“登仙路三萬階,你已過八千。”
那聲音如想象中一般清冷疏淡,卻也格外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