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多半會贊同,偶爾會跟她爭執幾句,最後兩人在一朵橘紅色的雲究竟更像叼著樹枝的梅花鹿還是更像大象上面嚴肅討論了半盞茶時分,以穆明珠笑倒在齊雲懷中作為終結。
穆明珠下巴擱在他膝上,歪頭望著天際,忽然道:「我想躺下來。」
齊雲輕撫她重又留長的黑髮,柔聲道:「那便躺下來。」他雙腿伸開,膝蓋微抬,好讓穆明珠枕得更舒服些。
穆明珠便枕在他腿上,仰望著滿天的雲,雲層綿密連成一大片,順著微風的方向,在緩慢地移動著。她躺著看久了,感覺自己也變成了一縷雲,在天際徜徉。
「以後看到雲,我就會想起你。」穆明珠輕聲道。
在此之前,她曾無數次獨自坐在韶華宮的屋頂,仰望夕陽或夜空,思考著那些讓一個太年輕的女孩想不通的問題。
與難過相比,寂寞至少是平靜的,但與此刻的溫暖相比,便不值一提了。
穆明珠收回渺遠的視線,落在眼前齊雲精緻的下顎線上,玩笑道:「我以前自己上來玩的時候,你在哪?怎麼不來陪我?」
齊雲垂眸凝望著她。
他在的。
只是從前的她不要他的陪伴。
穆明珠對上他的目光,心中竟怦然一動。
分不清究竟是她先迎上去,還是他先俯首,一吻悠長。
落日熔金,屋脊上的吻獸無言,天地之間安靜到剛剛好。
看過了夕陽,穆明珠還想看月亮。
齊雲沒有說什麼風寒露重,也不曾勸她離開,只是去而復返,取了薄毯與酒菜來。
月上中天,穆明珠在齊雲懷中,蓋著薄毯,與他共飲一盞酒。
情話已訴,兩人還有帝王與大將的責任在。
齊雲摟著她,低聲道:「濟慈寺的武僧已經很成樣子,操練之法臣已盡數告知林然。」
「嗯。」穆明珠輕聲應。
齊雲又道:「黑刀衛內部已肅清,一切事宜秦威也都瞭解。陛下若有要事,可安排秦威去做,他是忠心的。」
在雍州的時候,秦威也已經投誠於穆明珠。
穆明珠又應了一聲。
齊雲沉默下來。
穆明珠在宮門外迎接齊雲的那日,便知道兩人遲早還要分別。梁國虎視眈眈,齊雲為左將軍,不能久離北府軍。若不是還要他整改宿衛與建業城守兵,從大局出發,他應該長留於北府軍中。他做事認真又高效,不過半年之間,非但宿衛與守城兵馬都已按新規整改,連臨時增加的操練武僧一事也已辦妥。底子已經打好,剩下的事情便可以交由底下的林然等人去做。而他也該出發,去往軍中。
如今只等她一紙詔令了。
穆明珠飲盡壺中酒,身上熱湧,掀了薄毯,搖搖晃晃在屋脊上站起來。
她並不擔心自己會跌落,因為有齊雲在側。
果然齊雲隨之起身,頗為緊張地扶住她。
穆明珠已有三分醉意,嘻嘻一笑,湊上來道:「左將軍差事辦得這樣好,要什麼獎賞?」
「什麼獎賞都可以要麼?」齊雲攬住了她的腰。
穆明珠貼到他身前來,笑道:「自然。」
齊雲撫著她嫣紅微燙的臉頰,俯身凝視著她,認真道:「臣不在的時候……」
穆明珠醉眼迷離望著他。
齊雲喉結微動,心中翻湧著的話卻不能吐露:陛下莫要對旁人……太好。
皇恩深重如醇酒,他不過得其一盞,便難以自拔,遑論他人?
「臣不在的時候……」齊雲嚥下翻湧情思,他如何能限制陛下所為?
他最終只是低低問道:「陛下還會記得看雲嗎?」
第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