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穆明珠當初在揚州,憑空拉起一支兵馬之事,則是讓皇帝既要用她,又感忌憚。
蕭負雪久在朝中,又並非蠢人,自然清楚穆明珠處境之艱難。
他眸光轉為幽深,沉默陪著穆明珠同行。
穆明珠又道:「千難萬難,大周境內這些都還是小事。」她抬眸看向蕭負雪,「咱們真正的敵人在北邊,在梁國。如今在大周之內做的事情,不過是為了來日抵禦梁國南下,若有可能,大周揮軍北上,收復昔日太祖打下來的江山,亦是你我平生一大快事。」
蕭負雪心中震動。他是有重生之機,才知世家如謝鈞的野望,乃至於五年之後梁國大舉南下的慘烈戰爭。古書上常見智者能有先見之機,可實際上,以蕭負雪兩世的閱歷,尋常人若是能預料到兩三月之後會發生什麼,便可趨利避害,乃至於買賤賣貴成為一代富豪;而朝中的大臣若是能預料到一兩年之後會發生什麼,便可以排程全境的稻穀種植、布料紡織,為國家度過未來的困境。未來會發生什麼,究竟誰能如此篤定?他重生而來,才確知五年後梁國南下。在當下的大周,朝野中雖然也有要警惕梁國的聲音,但大部分認為這是杞人憂天,因為有長江的天險,因為梁國人不適應南方的氣候,因為衣冠都在大周、北地儘是蠻夷……也許是醉生夢死的自欺欺人,也許是面對現實無力的逃避……
畢竟比起秣馬厲兵抵禦梁國來,面對大周如今空虛的國庫,只想著「梁國人怎麼會南下呢」是容易輕鬆太多的事情。
「是。」蕭負雪深深凝望著穆明珠,察覺自己凝望的時間長到有些失禮了,雙眸輕眨,又看向路旁將要凋謝的菊花,輕聲道:「若能北定中原,確為你我平生快事。」
穆明珠這番話是有意說來的,要讓蕭負雪感到與她在同一條線上。她微微一笑,看似隨口問道:「右相大人最近在忙什麼呢?還忙著《限奴令》新政?」
自兩人重生以來,先是穆明珠去了揚州,剛回來就是梁國南下長安鎮的戰事。
蕭負雪身為右相,國家有戰事的時候,自然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現下戰事稍微平定,重生而來的他又在做什麼呢?:
穆明珠從面上看不出蕭負雪行蹤的端倪,此時看似隨口一問,目光卻探究地落在蕭負雪臉上,不放過他一絲神色變化。
限奴令等新政,乃是前世穆明珠私下與蕭負雪閒談時說起的。談起之後沒多久,穆明珠表明心跡,兩人便漸行漸遠了。這對於大周普通百姓來說是極好的政策,對朝廷來說也是極好的政策,只是一旦實施,要得罪太多位高權重之人,不只是謝鈞等人代表的世家,甚至如寶華大長公主等人也會非常不滿。所以蕭負雪出面主理此新政,隱下了穆明珠的姓名。
但是好的政策,並不等於能施行的政策。
前世穆明珠至死不曾出過建業城,一切都是紙上談兵。今生她去了一趟揚州,近距離面對那些利益衝突之下見血的廝殺,早已明悟。
再好的政策,要觸動那麼多權貴的利益,沒有刀斧開路,最終只是一紙空談。
她記得在處理與梁國戰事的間隙,曾見蕭負雪還在秉燭修改完善新政。
穆明珠望著蕭負雪明顯瘦削下去的面龐,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個人什麼都好,好得像是書裡的人。
「是。」蕭負雪輕聲道:「這是大善之政。」他的眼中放出光來。
穆明珠看在眼裡,也沒有旁的什麼話說。她深諳權謀之道,卻也敬佩堅守理想之人。
她沉默地跨過府門去,忽然輕輕一笑,道:「其實你跟謝太傅應該換一換。」
「什麼?」蕭負雪聽她提起謝鈞,心中一動。
「你應該去南山書院做先生,」穆明珠輕聲道:「他應該在朝中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