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從欠身施禮,這才真的去了。
穆明珠對著陽光,翻來覆去看了幾遍迴雪送來的帕子,見的確是尋常的帕子,只是更精緻漂亮些,便命櫻紅收起來,笑道:「謝府出來的人,真是不尋常。一方帕子也做成本殿捨不得用的模樣。」
櫻紅接了帕子,仔細收好,聞言故意道:「奴自然比不得謝府出來的人,做的帕子殿下倒是捨得用的。」她素來穩重,偶爾淘氣一回,倒也有趣。
穆明珠知她故意,一時笑倒,忙道:「好好好,以後你做的帕子,本殿也先在廟裡供上三日,每次用前,都先沐浴焚香……」
櫻紅笑道:「殿下金口玉言,奴到時候等著瞧呢。」她也清楚公主殿下要在雍州做的事情極難,有意在閒暇之時逗公主殿下歡笑一番,暫時放下太過沉重的政務。
果然這樣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對於天下人來說,他們是先得知皇帝徹底放權雍州給了四公主,而後才得知雍州的柳家犯了事兒。
所以對柳家的懲處與否,就要看穆明珠個人的魄力了。背後皇帝的態度是很明確的,皇帝全力支援雍州新政,決心堅定。而穆明珠是插在雍州的一柄刀。刀夠不夠鋒利,能不能殺人,就要看穆明珠自己了。
隨著柳家家主被州府兵馬逮捕,從南陽郡押送穆明珠所在的南郡,短短數日之內,穆明珠案前堆滿了雪片般的信。
怕是建業城皇宮之中,皇帝穆楨案前為柳家家主求情的信件,也只多不少。
穆明珠面色冷凝,低頭看著王長壽寫來的奏報,據說那柳家家主上囚車之前,曾揚言此去數日,必然要公主親自送他回來。而英王世子周泰親自去為岳父送行,更有英王府的護衛一路隨行。
若不是荊州都督鄧珏有意示好於她,在帶走柳家家主一事上出力斡旋,至少穩住了英王周鼎。否則單從南陽郡帶走柳家家主,就會激起一場混亂。
穆明珠放下王長壽的奏報,一封一封拆開案上的信件,只見為柳家家主發聲的人,不但多而且分量重。
譬如說,她現手上這封信竟然是遠在上庸郡的大軍副陶明寫來的。此前與梁國之戰,穆明珠有意透過寶華大長公主與陶大軍副搭上了線。現下這封陶明寫來的信,正是懇求她在對柳家家主的處置上再作考慮的。
需知雍州四郡的這七大世家,多半都是當初從北地渡江而來的高門大姓,尤以青州、兗州等地的世家為多。
而太祖昭烈皇帝當年憑藉北府軍平定天下,雖然士卒是從流民之中來的,可是掌管士卒的中下級軍官,卻大半來自世家,尤其是以青州、兗州的世家為多。
也就是說穆明珠在雍州動柳家家主,同時牽動著北府軍中大批中級將領的心。因為這些中級將領,與雍州這些大世家,或是出自一系,或是父子叔侄等極為親近的關係。穆明珠固然可以在雍州大刀闊斧改革,不惜下狠手殺幾批世家,可是她得考慮這對軍中帶來的影響。
甚至進一步來說,如果她以後還想要借力於北府軍,就不得不考慮懲治雍州世家、對她而言所喪失的「軍心」。
雖然穆明珠在給王長壽的奏請信上批「可」字時,便清楚壓力來到了她身上。
可是這份壓力,還是重的有些超出她的預期。
下一封燙金的信,來自她的兄長英王周鼎。
當她初到荊州的時候,英王毫無反應,也未曾派人來迎接她。可是現在英王寫信給她,問她幾時去南陽郡一敘,又說知道她來了,小兒輩不敢失禮,現下要世子周泰與次子周安都前來南郡拜會她。
英王世子周泰,乃是柳家家主的女婿。而周安,則是前世繼承了英王之位的那個庶子。
這封信一句沒提柳家家主之事,可是英王周鼎的用意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