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珠笑道:「既然碧鳶都發話了,那本殿這幾日便哪裡都不去了,專在寢殿內寫字給你看。」
碧鳶知道她玩笑,順著話音道:「只寫字久了也無趣,殿下日前不是還說想要撫琴作畫麼?奴婢給您尋古琴、擺畫筆去。」
「本殿還說過這話?」穆明珠仰臉想了一想,當初廢太子周瞻剛出事兒的時候,她退了預政,大約私下當真說過要消遣玩樂的話。不知為何,她忽然想到齊雲送她的焦尾琴——難道齊雲也知曉她這番說辭,因此尋了焦尾琴來給她?這個念頭一閃即逝,穆明珠並沒有在意,只命碧鳶派人往南山書院去告假。
接下來數日,穆明珠專心在寢殿中練字,翻來覆去,便是那嵌了蕭負雪名字的八個字。
寫廢的紙張堆在案頭,穆明珠親眼看著櫻紅把它們燒成灰燼。
櫻紅識字能文,卻只默默燒紙,不敢有一語相問。
待到穆明珠自覺有把握了,便取了素色的傘面來,細細往上面描摹這八個字,廢了的傘面自然也不只一頂。
好在何時送出這傘,取決於她,穆明珠並不著急。
又過五日,南山書院歇課,蕭淵派人請她去練馬球。
是日乃是晴天,穆明珠悶頭寫了這麼久字,也有些氣悶,正好出來透透氣,在北苑馬場見到蕭淵,笑道:「幾日不見,聽說你捱了陛下責罰?」
蕭淵受罰一事,這幾日已經傳開了。他交友不分貴賤,又有些俠義心腸,日前為故太子周睦舊臣虞岱求情,終於觸怒了一向對他寬和的皇帝穆楨,奪了他襲自父親蕭負暄的爵位,命人申飭他,要他閉門讀書。若是尋常人捱了這樣的處罰,早已戰戰兢兢,蕭淵倒是還敢明犯禁令,跑出來練馬球。
蕭淵勾唇一笑,不以為意,道:「好在我父親是出家人,四大皆空,爵位也是空。我不過是繼承父親的志向罷了。」
穆明珠搖頭笑。
蕭淵從馬上探身過來,忽然壓低了聲音,道:「今夜我府中設私宴,你敢不敢來?」他收了素來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此時望著穆明珠的雙眸透著難得的認真之色。
穆明珠輕輕眨眼,清楚這不是一場簡單的私宴。以蕭淵的性情,他既然伸了手要救故太子周睦舊臣虞岱,那麼便不會因為皇帝的責罰便縮了手,必然會竭盡所能。前世她察覺了蕭淵的意圖,彼時她避忌政事,因此推拒了兩次,蕭淵便明白了,自此不拿涉政的事情來尋她。他熱誠救人,卻也能理解她的苦衷、尊重她的選擇。
永和太子周睦已經故去多年,當年聚集在他身邊的能臣賢才頗多,卻都在周睦病故後,慘遭清算。因為她這位無緣謀面的大哥周睦,銳意革新,力追太祖,要強扼世家,奈何雖有太祖昭烈皇帝的志向,卻沒有昭烈皇帝的手段,況且彼時時局也與昭烈皇帝時大相迥異了。當初周睦根基未穩,便要大刀闊斧動世家利益,結果世宗皇帝賓天不足百日,周睦便離奇病故。隨後便是穆楨出面,忍下喪子之痛,合縱連橫,穩住了一觸即發的局勢。而當初跟隨周睦的舊臣,自然都失了勢。
虞岱便是當初輔佐周睦的近臣,被巧立罪名,發配往百越文身之地,已有十數年。永和太子周睦尚在之時,虞岱才名也是傳遍建康城的。如今周睦已死,虞岱其實就是永和太子舊勢力的核心。只要救出虞岱,那麼此時看起來一盤散沙般的永和太子舊臣,便會煥發新的生機。
這許多思量,不過在一瞬之間。
穆明珠不避不讓,同樣望入蕭淵眼底,揚眉一笑,明媚無雙,朗聲道:「來便來!本殿又有什麼不敢的!」
蕭淵大笑,伸手於半空中,與她緊緊一握,道:「好兄弟,我沒看錯你!」因得了她應承,心中喜悅,撤回手去,催馬疾馳,探身揮杖,彩毬去如流星,正中對面球門,贏得滿場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