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有些不自在起來,垂眸看著自己腳邊,燈把兩人的影子投下來,挨蹭著,極親密的樣子。
他臉上一熱,轉眸看向雨夜虛無的深處,忽然忘了要說什麼話。
穆明珠卻是思路清晰,撥弄著蓑衣上方才染了的雨水,道:「你去揚州,介意同路多帶一個人嗎?」
齊雲不解其意,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熱意退下去,冷聲道:「殿下要給府上林郎君尋個前程?」其中「府上」二字也有股諷刺之意。
「林然?」穆明珠不知他思路是怎麼跑的,笑道:「不是。我是說我。」
「你?」大約因為太過詫異,齊雲都沒有稱呼「殿下」。
「我跟你一起去揚州,怎麼樣?」
穆明珠已經仔細考慮過了。
揚州是大周重要的糧倉之一,一旦這次災情擴大,災民變為流民,當地年都不能恢復,屆時本不富足的朝廷財政更加難以支撐,朝廷愈發要仰仗世家與豪族之力,以御外敵、以平內亂,權力就會愈發流失到世家豪族手中,形成惡性迴圈。前世謝鈞便是借著天災的時機,把陳郡謝氏再度推入了朝局,並最終成為禍亂朝綱的大勢力。
她要登基,可不僅僅是殺幾個佞臣賊子那麼簡單。
她要權力,就要展露與之相當的能力。她要民心,就要做出深孚眾望的舉動。
機遇總是與危險相伴而生。
穆明珠看向沉默不語的齊雲,玩笑道:「怎麼?我陪你一起去,你不願意?」當然提前要把齊雲管束好,否則他驢脾氣上來,也是一個大變數。此行去往揚州,本就是危機四伏,若是齊雲能跟她擰成一股繩,自然是再好沒有;就算不能,那至少不要私下鬧彆扭。
「陪」這個字有世上最親密、甜美的愛意。
齊雲確信這不是穆明珠的原意。
「不……」他囁嚅了一聲,尾音消失在閃亮的細雨中。
他也不看穆明珠,就望著階前落雨,蹙眉似有些不解。
穆明珠倒是直勾勾盯著他,覺得他在雨夜燈影裡皺眉的樣子,沒了素日裡過份陰煞的森冷,倒像個遇到煩難之事的孩子,俊美面容上有一段乾淨純粹的天真之意。
就聽他慢吞吞道:「倒是不曾聽聞右相大人要往揚州去。」
穆明珠眨眨眼睛,讓這句話在心裡轉了一圈,才明白他的意思——這是懷疑她動機不純,大約是在
哪裡聽說了蕭負雪要往揚州去的訊息,所以編了話來哄他,也要跟著一起去揚州。
穆明珠被他氣樂了,道:「你真是……」話音未落,就聽身後腳步聲響起,是櫻紅抱了油衣前來。
「因不知殿下用什麼顏色,奴婢便每樣都選了一件來。」櫻紅見穆明珠回首,便託上油衣來。
穆明珠便點了朱紅色的油衣,對齊雲道:「這顏色襯你。」
齊雲又是一愣,捧了那朱紅色的油衣在手中,鴉羽般的長睫毛緩緩垂下去,遮住了深深眸色。
「謝殿下。」他的聲音有一點點喑啞,不像平時那麼冰冷,如果仔細聽,能品出聲線壓抑下的不穩。
穆明珠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蓑衣,道:「我在府中穿蓑衣是圖野趣。你在外面跑,還是這等油衣避雨。」
「是。」齊雲輕聲應,仍舊捧著那朱紅色的油衣,頓了頓,才把直愣愣伸出去的胳膊收回來。
穆明珠估摸著以齊雲這十級抬槓技巧,再談下去也沒什麼好結果,便問道:「你幾時動身?」
這本是不該告訴外人知曉的機密。
齊雲答得沒有遲疑,「後日清晨。」
「好。」穆明珠盤算了一下時間,來得及給她運作,便道:「夜深了,你去吧。」又把手上罩燈遞給他,要他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