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珠從記憶中回過神來,藏起眼中淡淡的怒色,轉身看向還在等回答的蕭負雪,抬手按了按額角,平靜道:「本殿昨夜落水之後,便暈厥過去。齊都督去了何處,本殿自然一無所知。」
蕭負雪凝視著她,到底是八年的師生,已從她的態度中體會出了一種戒備。
他不知這戒備從何而起,也不敢想她離開建業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都遭遇了什麼,起身溫和解釋道:「臣並無審問殿下之意。」他頓了頓,把話說透,輕聲道:「只是擔心回到建業之後,若陛下有此一問,倉促之中,殿下惶恐不能答罷了。」他是想要在皇帝過問之前,先幫穆明珠做好準備。
穆明珠也明白過來,扶著額頭,輕聲道:「多謝右相好意,本殿只是……」大約剛從步步危機的揚州城中走出來,又經了齊雲驟然的離別,哪怕是佯裝信任一個人,對她來說一時間都有些轉換不來了。
蕭負雪見她愣住,眸中閃過不忍疼惜之色,柔聲道:「殿下不必向臣解釋。」他的聲音轉為低微,「殿下平安歸來,什麼都不必解釋。」
穆明珠看他一眼,見他長袍下擺上還有濺上的泥漿,
只是此時卻有些無心應付,只淡聲道:「好。」
於是穆明珠仍是「重傷」之態,由僕從抬上了戰船,一路往南岸的建業城而去。
在戰船中閉目小憩的穆明珠卻不知道,那奔赴前線、刻不容緩的少年,並未如他所言那般即刻離開。
原來當老漁翁去報信之後,齊雲從躺在淺灘潮水中的穆明珠身邊走開,卻並沒有離開,而是藏身於更高處的石堆溝壑之中。
當蕭負雪領人趕到,從沙灘潮水中攬起穆明珠之時,齊雲就在不遠處的石堆之後沉默凝望著。
有那麼一個瞬間,齊雲甚至有些痛恨自己過人的視力。
當一陣冷風吹過,濕漉漉的公主殿下瑟縮著依偎進右相懷中時,他把那貼近的動作看得太過清楚,甚至於無法自欺。
他的離開,正如秋日枝頭凋零的枯葉,於公主殿下而言,什麼都算不上。
他看到了一向冷靜自持的右相大人失態狂奔,也看到了從不示弱的公主殿下主動依偎……
可是都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
只要公主殿下選擇的是那條通往權力巔峰的道路,他一定還能回到殿下身邊。
少年拖著受傷的左腿,從藏身的石堆後探出頭去,望著岸邊駛離的巨大戰船,黑眸中好似有火焰灼灼燃燒。
直到望不見那戰船的影子,他這才轉身西行。
今日的離開,只為來日長伴帝王側。
穆明珠死裡逃生歸來的訊息,立時在建業城中成為當日的最大訊息。
無數雙眼睛都盯著,無數隻耳朵都豎著,要看這位在揚州城鬧出大變故的小公主殿下,會得到皇帝怎樣的對待。
皇帝的詔令很快便下來了。
皇帝非常擔心公主殿下的傷情,下詔要公主殿下入宮養傷,因傷情頗重、需要靜養,因此也不許外人探視,一切事情都等公主殿下傷情平復之後再說。
於是穆明珠離開建業前搬出的韶華宮,繞了一圈又回去了。
在穆明珠的授意與蕭負雪的幫助下,薛昭最後給擬定了一個「疾在頭顱,驚厥淤堵」的病情,若嚴重了穆明珠可能一輩子就廢了,若靜養調理、說不得能徐徐好轉。
穆明珠初回韶華宮的時候
,還擔心母皇另外再派醫官來診治。
雖然宮中的醫官,一向是把小病說成大病,大病說成絕症——如此,治好了有大功,治不好也無過錯。只要她堅持說頭痛病重,宮中的醫官也不會跳出來說她沒病。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以母皇的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