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衣不知他為何問起這細節,想了一想,道:「這我還真沒留意。不過這次鄉試櫻紅、碧鳶也都報了名,倒是沒聽她們提起名冊上怎麼記錄的。我只知道考試的卷子是糊了姓名的,評卷的官員可不知道誰是誰,更不知道男與女了。不過師父何以在意這些?」她想著師父當初教導她盡心盡力,當不至於像朝中那些迂腐的老臣、抨擊女子考試一事。
柳耀對上她的目光,又低頭避開,淡聲道:「我隨口一問罷了。」
穆雪衣沒有多想,抱著帳簿離去。
柳耀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要不要參與鄉試的念頭在心中翻湧,坐下來處理事務,卻忽然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擱了筆,在無人的房間裡,猶豫著將手擱到前胸——也許是束胸太緊了,可是已經穿戴了十多年,明明已經習慣了的。怎麼今日就難以忍受了?
朝中有李少府,如今又回來一個秦將軍,另有穆雪衣等人在側,她們看起來已經走上了一條堅實可靠的路。
而在這一切之上,還有陛下。
這些事情交織在一起,成了一股促使她改變的力量。
她本來的性別,井不可怕。
小殿中,因櫻紅、碧鳶要備考,平素的小事便由底下的小侍女們去做。
她倆關門讀書,小侍女們便沒有頂頭上司,日漸活潑,活計一樣不錯都做了,但嘴上可就閒不住了。
這日秋光晴好,皇帝在前朝忙著政務,小侍女們做完了活計,坐在小院花樹旁通往長廊的臺階上,偷得浮生半日閒。
「原本跟我一塊的姐姐分到後面的宮殿裡,同屋的侍女一病,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如今她整日就盼著陛下充盈後宮呢。」
成年宮人多是從建業挪來的,像這些小侍女卻是當地選進來、又調教一二年後才當值做事,能分到小殿來服侍皇帝的畢竟是少數,還有許多人雖然在宮中,卻一輩子也見不到皇帝一面。洛陽皇宮不小,皇帝常在的思政殿與小殿之外,還有大小殿宇幾十所,有的宮人便給分到去看管空的宮殿。這樣的閒差做一日兩日很清淨,可若是一輩子都如此,年輕的宮人是受不住的。那小侍女的姐妹盼著皇帝充盈後宮,也是盼著能過更熱鬧、更富足的生活。
這些小侍女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說到「充盈後宮」,都在似懂非懂的時候,卻最是熱切,立時個人湊在一處討論開來。
「你那姐姐分到的宮殿也太偏了些,除非是陛下後宮放了十七八個人,才能輪到你姐姐在的那地方。」
「十七八個也未必能分到……你們沒聽說過嗎?我聽宮裡的老姑姑說,以前的皇帝可小氣了,得是封了妃的才有自己的院子,一個院子裡住好幾位娘娘呢。十七八個人,也不過個院子,哪裡能分到你姐姐在的偏院子裡去?我看呀,還是叫你那姐姐想想法子,挪到別處尋個差事好些。」
「倒也不用那麼多,」另一個小侍女卻有野心,道:「有兩三個也好,只要他們單獨分了院子,咱們總能有個奔頭。」
畢竟在小殿,上面還有櫻紅、碧鳶,她們是顯不出來的。
有人笑道:「你真是傻,多少人想往陛下身邊來伺候,你倒是要跑的。」
那小侍女道:「『寧為雞口,不為牛後』,你們只管笑我,卻不明白這道理。」
「這麼說來,你在朕身邊是處於『牛後』了?」穆明珠處理政務疲倦之際,便悄然出來,邊走動邊舒緩精神,沒想到聽到這小侍女一番高談闊論。
幾個小侍女無事閒聊,不妨竟給皇帝聽去了,都是大驚失色,不知皇帝都聽到了多少——她們妄議陛下後宮,到底失於恭敬。
穆明珠沒有在意,目光落在那心高氣傲的小侍女面上,見她已是面色蒼白,含笑問道:「讀過《戰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