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水正在拆另外一個包裹,裡面是幾雙柔軟細膩的棉襪,最適合訓練穿。哥哥遞給他鞋盒,他卻沒有接,反而攥住了陳雙的手腕。
陳雙抬起頭,不敢看他。媽媽不一定能看出自己的事情,可是四水一定可以。
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瞞不住。當初被顧文寧甩掉,四水就是這樣攥住自己的手,什麼都沒問,可是自己的眼淚就不聽話地掉下來了。
這一次,陳雙不想讓自己那麼狼狽,拼命地忍住。
陸水只是看著他,單單幾個注視就大概猜出了一切。從剛才,他就猜出來了。屈南沒有送哥哥出來,哥哥在傷心。
和那一年,顧文寧不理他之後一模一樣。
「哥……」陸水放下襪子,將人拽到自己懷裡來,「不要他。」
陳雙皺了皺眉,一個沒繃住,眼眶開始泛酸。
而這一切,王靈芝好像並不知道。她沉浸在陪兩個孩子過春節的喜悅當中,忙著置辦年貨。陳雙不怪她,媽媽沒有陪著自己長大,所以對自己情緒上的細微末節摸不透也是正常,相反,他慶幸自己沒被媽媽看穿。
手機一直沒有震,沒有人找他。
家裡被認真收拾過,到處充滿過節的氣氛,萬事如意和年年有餘的對聯已經貼了起來,福字也買了不少,各樣尺寸都有。
他幫著王靈芝給家裡掛小串燈,又去擺放新買的綠蘿和金桔盆栽,將床褥四件套全部換新,最後將魚躍龍門的剪紙畫貼在落地窗上。
「這個魚躍龍門是我特意找人剪的。」王靈芝的額頭全是汗珠,「希望來年你倆都有好成績,聽說啊,這個剪紙人特別靈,他剪過的窗花都應驗了。」
「謝謝媽。」陳雙用袖口給她擦擦汗,「來年我和四水一定能上比賽。」
「唉,也不求你倆拿名次,安全第一,安全第一。」王靈芝又對著窗花拜了拜,很虔誠,一張純手工的紅色剪紙凝聚了她的盼望,可是這盼望裡又全是操心。
運動員家長心態,孩子出成績固然高興,又怕孩子太要成績,傷了身體一輩子。特別是四水,那10米跳臺可不是鬧著玩,跳不好拍在水面上,和拍在水泥地上差不多。
陳雙看著媽媽那麼虔誠,自己也拜了拜,動作猛然停住,他愣了,想起了學校裡的名人牆,想起了那張跳高大神們的合影。
曾經自己也那麼虔誠地拜過,為了求屈南一個好名次。
什麼都能想到他,什麼都能想到他……陳雙晃晃腦袋,又看著魚躍龍門出神。
這一張剪紙畫,大概是媽媽特意訂製的圖案,包含了一片心意。胖胖的鯉魚從低處一躍而上,逆流超越,魚身的弧度簡直和背越式跳高如出一轍。而周圍的一片水痕,又剛好對應了弟弟的游泳池。
鱗片層次栩栩如生,彷彿這一條魚真的背上了兩兄弟的前途,先是一個飛躍,又是一個落水。
可是即便再有意思,陳雙的心還是一潭死水,起不了漣漪。他得找點事情做,再這樣下去,估計又要鑽牛角尖。
晚飯之後他帶著四水下了樓,在小區裡繼續進行王國宏單獨開給他的小灶課程。貼合腳踝的鉛帶他沒有摘,他好怕摘掉之後就失去動力,失去目標,緊接著胡思亂想。
訓練內容多種多樣,每一項都針對背越式跳高的基本功。1小時後,陳雙完成了最後5組波比跳,自己走到臺階處抻筋,享受小腿後側的痛感,又繃緊腳背,壓住僵硬的腳尖。他把自己練成根本沒有思考能力的人,全身掛滿了汗,這才帶著弟弟上樓。
而這一切,陸水都看在眼裡,卻什麼都沒問。
晚上,兩兄弟洗好澡,準備睡覺,陳雙坐在床邊發呆,總覺得這張床上應該再多一個人,以前自己睡不著的時候,那個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