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上繡著一隻威風凜凜的老虎,陽光照在其上,棕黃色的毛髮越顯逼真。時而有微風吹過,拂動了屏風,老虎兩只明亮的眼睛彷彿有眼波在流轉,就好像隨時要跳起來撲人似的。
「哎呀,活的!」孟氏嚇了一大跳,險些摔倒。
看守屏風的小夥計抿嘴一笑,恰好時辰到了,於是動手將屏風翻轉,露出了另外一面黑白兩色的食鐵獸,它懷裡還抱著一叢竹子,看上去十分憨態可掬,和那隻老虎形成極其強烈的反差。
趙承嗣:「……」
他自然能看出這幅繡品的精妙之處,頓時瞳孔一縮。原來阿真還有這樣高超的繡技嗎?為何以前從未聽她提起過?
母子倆渾渾噩噩回到家,在桌前坐下,呆了半晌,趙承嗣才道:「要是早知道她有這樣的本事……」
他嗓音乾澀,一臉後悔。
趙氏何嘗不後悔?她悔得捶胸頓足,連連長嘆:「可惜了,可惜了。我聽人說劉柳兩家越走越近,柳運堅持明年下場後再上門提親,劉家也同意了。要不然,趁著他們還沒正式議親,你去孟家把自己的庚帖要回來,我還是喜歡阿真做我的兒媳婦。」
她喜歡的是阿真這個人嗎?不,她喜歡的是阿真掙下的銀子,趙承嗣深知這一點,因為他也喜歡。
但他不傻,他知道自己跟阿真再無可能。
一想到孟家逼迫他寫下的欠條,再想想繡莊裡的那幅繡品,趙承嗣滿心苦澀,巨大的痛苦與悔恨席捲了他。
但他不會反思自省,只會去責怪別人,喃喃道:「都怪秀蓮,要不是她引誘我,我又怎麼會對阿真無動於衷?阿真也有錯,若她早些告訴我她會做這樣精美絕倫的繡品,我又怎麼會看上秀蓮?」
趙氏想了想,猜測道:「以前阿真滿腦子都只有你,哪有心思做繡活?她爹孃時常給她零花錢,不缺錢使,一年都繡不了十張帕子。也不怎麼用心,胡亂繡一繡,權當消磨時間,所以大家都沒看出她竟是個有真本事的。」
「唉,孟秀蓮也是蠢,和阿真呆一塊兒那麼久,竟連她的一分本事也沒學到,每天累死累活繡那幾個銅錢一張的帕子呢!」
「我們這是把魚目當成了珍珠啊!我真後悔,早知道這樣,應該早早把你和阿真的親事定下。只要她嫁過來,看到家裡缺銀子,難道她還不會拿出真本事嗎?」
趙氏越說越傷心,流下了悔恨的淚水。她一邊擦眼淚,一邊繼續說道:「原本我看中孟秀蓮的父親是衙役,好歹也是個吃公家飯的,沒想到卻被辭退了,連她大哥的將來也沒了著落。我聽人說,阿真打算拿銀子出來,要給她爹孃開間雜貨鋪子。不論橫比豎比,孟秀蓮哪裡比得上阿真?連她一根頭髮絲兒都比不上!」
「如果你娶了阿真,那間雜貨鋪子就是你的了!真是氣死我了,越想越氣!嗚嗚嗚……」
說到最後,趙氏嚎啕大哭起來。
趙承嗣也很想哭。他深深埋著頭,一直不作聲。
阿真賣了屏風之後,立刻就叫爹孃別再去酒樓做事了。劉文山每日顛鍋甩勺,累得腰痠胳膊疼。劉氏日日在後廚洗碗,眼見著天越來越冷,手在冷水裡浸泡時間長了,就會長凍瘡,十分難熬。
劉文山夫妻倆也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人,自從知道女兒有大本事,他倆就厚著臉皮享受女兒的孝敬。
不過,要他倆在家歇著,什麼事也不幹,他們是萬萬不肯的。
起初劉文山提議,可以開間吃食鋪子,由他來掌勺,正好這是他做慣了的,又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