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秋風聽張實大吐苦水,倒是頗出意料之外。卻聽張實接著說道“說句不好聽的話,自從家父做了茶葉生意之後,如同上了賊船一般。小到知縣衙門,大到京城六部,每個衙門都要去燒香磕頭。每年冰敬炭敬,少一文都不成。銀子在咱們手中只不過過了一手,最終都到了大大小小的官員手中。只是做上了買賣,進退便由不得自己。家父曾經想過收手,可是那些官員卻不答允,逼著家父繼續替他們做茶葉生意,否則便要構陷罪名,將家父下大獄問罪。家父去世之時不過五十多歲,如此早逝,一大半原因倒是被這些混帳官員嚇出病來。”
張實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道“家父去世之前,曾經叮囑我說,須得及早抽身,否則生意做得越大,罪過也就最大。一旦那些官兒在官場失勢,必然要禍及咱們張家,到時傾巢之下,焉有完卵?誰想家父去世之後,江南茶葉生意越發艱難。不只六部官員插手茶葉買賣,宮中二十四衙門也紛紛派人到江南做起了茶葉生意。更別提各地督撫衙門,壟斷了所轄地區的茶葉買賣。不過我的生意再差,交給那些官員的銀子不只一文錢不能少,每年反倒不斷增加。到得後來,我已是入不敷出,眼看就要完蛋了。
“這時有人找到我,告訴我與扶桑人做生意,獲利頗豐。初時我嚇了一跳,因為大明海禁甚嚴,與扶桑人交往,被官府逮到便是大罪。是以雖然有些心動,最後還是一口拒絕。只不過那人卻對我說,這些買賣其實都是大小官員在做,只不過他們不好出面,便找了商人來辦,他們躲在後面出謀劃策,提供便利。說什麼海禁不海禁的,都是為了對付那些在官場毫無根基的普通商人。大商人的背後都站著大大小小的官兒,怎麼會有人去搜查?
“我聽了之後,大感驚奇。那人帶我辦了兩次買賣,果然如他所說,官府不僅不管,反倒幫了我不少忙。我這才相信,原來朝廷的律令,壓制的只是平民百姓。這些官兒正是利用朝廷的力量,將百姓一腳踢開,自己卻大發橫財。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後來我與扶桑人的生意做得越來越大,銀子源源不斷地流入到那些官兒的口袋中,我也從中撈取了不少好處。不過我知道這只是飲鴆止渴,終有一日要毒發身亡。是以為子孫計,無一日不想著如何能夠趁早抽身退出。這次老胡等人找我做這趟買賣,我知道背後肯定有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情。只不過我已經顧不上了!當今皇上以藩王入繼大統,初時根基不穩,朝廷官員拉幫結夥,黨爭不斷。皇上藉著一夥江南出身的官員之力,與先帝留下的老臣對抗。是以咱們寧波這些商人靠著朝廷中浙江、福建出身的官員庇護,日子過得不錯。可是皇上的江山已經坐穩啦,不必再倚靠江南出身的官員。他收拾了內閣幾位大佬之後,轉過頭來就要對付浙黨、閩黨。咱們原來視為靠山的幾位京官已經倒了大黴,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留給我逃命的時間也不多了。是以須得狠狠賺上一筆銀子,然後抽身早退,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保得子孫周。”
張實說到這裡,嘿嘿笑了幾聲,接著說道“是以這個買賣,我是破釜沉舟,非做成了不可。”
厲秋風道“張員外推心置腹,在下一定竭盡力,助員外大功告成。”
張實笑道“我和朱兄弟一見如故,是以才將此事和盤托出。若是換了別人,這些事情我哪敢隨便說出來?只要這次的買賣辦成了,絕對不會虧待朱兄弟便是。”
厲秋風道“想不到江南士紳,卻也過得如此艱難。實不相瞞,在下隨家父在蜀中做蜀錦生意,也受了官府許多盤剝。不只成都知府衙門想盡辦法在咱們身上撈油水,京城六部和二十四衙門也派人到蜀中,將咱們的蜀錦低買貴賣,生意越發難做。雖說此次咱們出川南下,販賣蜀錦,是由於北方大災,蜀錦積壓。其實官府壓榨得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