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嘆道:「不要說這些賭氣的話,沒有你,我才是什麼都做不了。」
他明顯愣了一下,睜大眼睛盯著她。思影記得他從前總是故作神秘,高深莫測,唯獨那雙眼睛璀璨明亮,盛滿燦若星河的光華……如今歷盡摧折,她看他時,他總是倦倦的闔著眼,偶爾睜開,也只能窺見寂然的黯淡……
而剛才,她確定她又看見了那些光。
他望了她一會兒,眼睫又重新低垂下去,烏睫覆在眼瞼上顫動不已……可能在琴酒心目中,她並不是一個懂得他、理解他的人;但其實,他們都一樣,在漫漫苦難中負重前行,前途未卜,生死難料;她一路走來受他幾多襄助,也漸漸生出默契……
她怎麼會不懂呢?
只是現在,她無心細想、也無暇細說這些事情。
「我要見謝飛然。」她道。
他輕輕頷首,一點也沒有驚訝,「他會回京城的。你不要激動,尋得機會見到他,慢慢與他說……便是了。」
她俯低身子,「那你沒有……要提醒我注意的事麼?」
他倦怠的搖頭,「沒有了。」
思影還想再問,卻聽見門外又傳來敲門聲,思影不得不起身開門,這一次是兩位太醫,拎進來一大桶散著濃烈氣味的藥膏,說要給琴酒換藥。
太醫道:「請姑娘迴避。」
思影擰著眉頭道:「你們什麼意思?」
太醫愕然片晌,支支吾吾道:「……換藥……須得寬衣……」
「不是早上剛換過藥麼?」
倆太醫互相看了一眼,「……那會兒天沒亮,算不得早上,頂多……算昨兒個半夜……」
思影有點不耐煩,「那也才多久,哪有不到半天就換藥的?」
「罷了……」琴酒啞著聲音擠出兩個字,思影轉頭看他,他極其輕微的搖了下頭,道:「是太子的安排,催你趕緊回去。」
思影心下糾結,「可是你……」
他沒再說話,目光轉而盯向案頭上殘留的半碗水,思影會意,忙捧了來再餵他喝了兩口,他低垂的烏睫顫動不止,卻又露出幾分心滿意足的表情。待思影放下杯子,他忽然道——
「別忘記你說過的話。」
思影有些詫異,本能的點頭「嗯」了一聲。然而來不及細想,太醫已一遍遍催促她離開,她不得不站起身來,慢慢向門邊走……
走出數步,她忽地回頭,「我剛才說了那麼多話,你指的是哪一句?」
琴酒遠遠的、定定的看著她,他沒有再出聲,只微微動了一個口型。思影知道他不是一個表情豐富的人,平日正常說話時嘴唇都不怎麼動……她一開始覺得奇怪,後來竟也習慣了,不但如此,她甚至能夠從他小幅微動的口型,看出他在說什麼。
她辨得他在說:「帶、我、離、開。」
思影心臟猛地抽了一下,然而,幾乎是下意識的,卻飛快的點了頭……
……
思影走出廡房大門時,習慣性的仰頭觀天色,撲面而來的日光鋪天蓋地傾瀉下來,如千萬根銳利芒刺,紮在身上、臉上,癢癢的刺痛。
她一時睜不開眼,很是花了點時間來適應這驟然而至的光明。
日光的盡頭,之恩逆光而站的身影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
思影朝他走過去。
離得近了,她看見他鼻尖滲出一層細汗,額前的細小鬆軟的碎發被正午的太陽曬得乾燥飛起。和從前任何時候一樣,他一見到她便笑了,笑得如朝露晨風,清新且一塵不染,彷彿這濁世的罪惡苦難、慾望貪婪,都無法汙染他的潔淨和純粹。
可這世間,能有幾個這樣的人呢?
絕大多數的,都和她、和琴酒一樣,在汙濁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