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提起鹹福,一說到鹹福,不但兆言惱怒,她自己心裡也氣苦難言,出口的話就有些衝:“那陛下希望我怎麼做?一邊要顧著國家大義委曲求全嫁給殺父仇人,一邊又要顧著國家大義不能對自己的夫婿有半分懷念,左右都是國家大義!我的心又不是木頭匣子,說開就開說關就關!”
兆言沉默片刻,把她擋在面上的手拿下來,就勢握在手裡,摟住她的手臂仍然未松:“你的心為他開啟了,就再也關不上了?”
她仰頭望著他,喉間哽咽無法回答。
“那你就不能為我開啟嗎?”
四目相對,咫尺之隔,他眼底的任何一點波動暗湧都看得清清楚楚。穎坤當然看得出來那裡面的情意,就像映在他眼睛裡跳動的火光,隨時都要奔突滿溢位來。她忽然覺得難以負荷,久蹲的雙腿麻木虛軟支撐不住,她從他懷裡慢慢滑了下去,一下跌坐在地上。
心是一隻匣子,開啟了,就關不上了。
她自己一個人來看鹹福,即使回憶過去也並不覺得哀傷;但是在兆言面前,他只要提起任何一點與鹹福有關的話頭,往事就會像潮水一般湧來將她淹沒。他開啟的不是封印的回憶,而是情感的閘門。
鹹福的那隻匣子已經合上了,兆言的這隻卻才剛剛開啟——或者,其實這隻一早就悄悄存在了,現在只是重新開啟而已;又或者,它們本來就是同一只,所以才會相互關聯,牽一髮而動全身。
她坐在他腳邊,恍惚地搖了搖頭。
兆言卻以為她是回答他剛才的問話,不禁怒上心頭:“他有什麼好,值得你惦記這麼多年!他殺了你爹,你四個哥哥,不顧你的傷痛處境以威勢逼迫先帝許嫁,這些都算了。可是他有沒有好好待你,有沒有保護好你?堂堂太子儲君被權臣奸佞一壺毒酒灌死,自身難保,他有沒有想過你一個吳國人在鮮卑舉步維艱,隨時都會喪命?他在地下看到你這些年孤苦伶仃、年華消逝,有沒有覺得對不起你?要不是他,你大可以嫁得圓圓滿滿,何至於受這麼多苦?”
他說得又急又快,一口氣全都宣洩出來。其實還有更多的沒說完,要不是宇文徠搶在他前面橫插一腳,末兒怎麼會變成他的姑母,他又何至於和她惜緣錯過,落到今日這等局面?
穎坤捂著心口搖頭道:“你別說了……”
“為什麼不能說?我早就想說了!”積蓄多年的忿怨懊悔盡數湧上心頭,“末兒,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沒有堅定心意,趕在先帝和你結拜之前聘你為妃。我那時候太小,不懂,也不敢……我提議你以燕王妃之由拒絕宇文徠求親,不是亂出主意,更不是和你玩笑,我是當真的。這個心願我從十三歲時就許下了……”
他從炕沿上挪下來,也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緩緩道:“兆言平生唯二願,其一收復燕薊,其二娶楊末為妻。”
穎坤抬頭望他,他卻把頭低下去,低聲道:“雖然是幼時許下的心願,但至今從未變過,過了這麼多年反而越來越堅定了。如果早知有今日,別說我當時已經十四歲,就算我才四歲,也要向父皇請命聘你為王妃,那麼後來那些事就都不會有,你不用在異國受那麼多苦,你我現在也不會是這樣……”
穎坤心中百味陳雜,又酸又苦:“都已經發生了,再說何益?”
兆言道:“還可以補救的!你現在不是……只要你願意,我們、我們仍然可以……”
“仍然可以怎麼樣?姑侄親緣眾人皆知,陛下金口向貞順皇后許諾不再立後,我也曾發誓今生不會另嫁,這些都改不了了。”
兆言卻只留意到她最後一句:“你發誓不會改嫁?你要為他守一輩子?”
一說起這個,穎坤就想到下午掃墓時剛對鹹福說以後要留守燕州與他長相廝守,一轉眼就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