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凌洲握著那封信,久久說不出話。
顧忠顯然也沒有料到衛瑾瑜會主動歸還玉尺,脫離顧氏門下,一時也只剩震驚。
直到門房聲音在外響起:“閣老,楊御史來了。”
楊清過來,一為探視恩師病情,二為例行稟報督查院內事務。進到書閣,一眼看到擺在案上的長匣和玉尺,楊清亦愣了下。
楊清看向顧忠,顧忠只嘆口氣,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畢竟,天下學子無論什麼出身都以拜入顧氏門下為榮,何況還是家主門下,閣老收的這些弟子裡,這還是頭一個主動脫離師門的。且不論在外會引發何等軒然大波,便是閣老自己,怕心裡也不好受。
顧凌洲收斂起思緒,讓顧忠先將東西收起,才問楊清:“這幾日諸部可還太平?”
楊清在一側坐下,苦笑搖頭。
“師父既如此問,想來心中有數。其他部還好,眼下戶部可真是快亂成一鍋粥了。”
“因為軍餉的事?”
“是,之前戶部虧空,為了籌措軍餉,向上京城內一百餘家民間商戶借了一筆款子,誰料到了還款日,戶部卻拿不出錢來,反而以積壓的茶葉抵款,一個商戶為此直接自縊在戶部衙署前,剩下的商戶聽聞訊息,正聚在戶部門前鬧事呢,聽說連兵馬司都驚動了。”
說到此,楊清道:“軍餉消耗靡大,聽聞戶部此次借款,數額高達數百萬兩之巨,眼下兵荒馬亂,生意不好做,戶部攤派任務,實力強一些的商戶還好,實力弱一些的商戶,為了籌錢完成朝廷任務,幾乎傾家蕩產,好不容易等到還款日,卻只受到一批堆積多年的茶葉,如何能不絕望。”
顧凌洲皺眉。
“之前戶部不是申請賣了一批貢緞麼?”
“是,但弟子聽說,那一百萬兩銀子都被挪作了他用,其中一大部分便是補發拖欠的官員薪俸,還有一部分,用作了長公主祭禮、良辰宴。”
顧凌洲久在朝中,自然一聽便明白其中關節。
這也是他再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大淵這座曾經固若金湯的大廈,在一次又一次的風雨摧折中,已經如此殘破不堪,搖搖欲墜。
他雖坐在書閣一隅,甚至已經聽到了房梁深處裂紋一寸寸裂開的聲音。
顧凌洲問:“良辰宴還未開始罷?”
楊清回道:“尚有半月之期,只是按著慣例,戶部已經提前將款項撥出。”
顧凌洲直接站了起來。
楊清跟著站起來,問:“師父是要?”
“進宮,面見陛下。”
“從今年開始,良辰宴的款項,必須從戶部劃掉。”
顧凌洲徑直吩咐顧忠去準備朝服。
楊清略顯擔憂道:“如今的戶部尚書是衛嵩,他既已做主將銀子撥出去,想讓世家再把銀子吐出來,只怕不易。而且——師父如此做,恐怕要得罪整個上京的世家大族。”
這間隙,顧忠已將朝服
捧來。
“都已鬧出人命,這筆錢,世家不想吐也要吐。”
“至於得罪人的事,這些年本輔做的也不少了,不差這一樁。”
顧凌洲將臂伸進紫色朝服內,平淡而不容置喙道。
“那弟子陪師父一道過去。”
楊清道。
天盛帝並未著明黃常服,而是穿一件素色道袍,正在殿內齋戒,聽聞顧凌洲過來,親自迎出殿外。
“閣老還在病中,有何事直接讓人遞個話與朕便是,怎麼還親自來一趟?”
天盛帝關切道。
顧凌洲恭敬行過禮,道:“臣無礙,今日過來,是有要事請奏。”
天盛帝頷首。
“閣老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