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附近的阿嬸姐姐們都會笑著跟她說幾句話,有時候還會給她小糕點吃,人們開始隱晦地躲避著她的視線,到後來就變成了光明正大地嫌惡。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和別人不一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不是她怕,而是別人怕。
人們想起以前和她對視,被她看著的那些時候,努力回憶有沒有把什麼見不得人的想法在她面前暴露過,連帶著也開始厭惡這孩子的阿孃。
她養了這孩子這麼久,肯定早就知道她有這樣的能力,她必定也聽這孩子說了那些他們心底的話,裝著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其實早就摸透了他們心裡的想法,說不定還知道了他們很多的秘密。
誰家裡沒有點齟齬,誰人心底沒有不可告人的晦暗瞬間。
人們自問沒有做過任何傷害這對母女的事,哪怕心裡嫉妒鄙夷,那也不過就只是心裡想想而已,他們待她很好,從來都對她們母女笑著,甚至在女子的丈夫死去的那段時間裡願意接濟她一些食物。
都說論跡不論心,是因為“心”可以藏起來。
到了這樣一個能觀你心中所思所想的人面前,他們的心思袒露無疑,這孩子的阿孃是不是早就聽過他們心底對她的可憐,唏噓她找了個酗酒大人的丈夫,還有一個看著呆呆的不愛說話的女兒?
是不是知道他們知曉她每晚被打,隔天看著她努力掩飾傷痕時心底偶爾會泛起來一種惡意的暢快,這麼漂亮的女人也會被丈夫打,自己家裡那些不順心的事反而顯得不足為道;
是不是也聽過他們心裡鄙夷她仗著姿色沒過多久就找了新的男人?
是不是……
不,不止,除了這些,她是不是還聽過更多他們心底的想法,對她的,對別人的,萬一她要是說出去……可能她已經說出去了,昨天出門,隔壁的鄰居看他的眼神是不是有點怪?他是不是從那個可怕的孩子嘴裡聽過什麼關於他的話?
……
恐慌和猜忌在人們心中蔓延,人們看著女子一家人的目光也越來越直白。
怪物。
噁心人的東西。
滾開,別看我!
小女孩從人們厭惡的眼神裡看到了赤裸裸的惡意,哪怕他們閃避這眼神,哪怕他們刻意不看她的眼睛,她也聽得到那些聲音。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哪怕她捂住耳朵,也還是聽得到。
從那天起,她就被阿孃帶進了柴房,柴房裡很黑,她看不到任何人的眼睛。
晚上阿孃會讓她出去,可有時候她也會忘記了,她就只能在柴房裡枕著木柴睡覺。
有一次她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搬來木柴壘在一起,就能勉強從窗邊探出眼睛,她看到阿孃和新的阿爹在院子門口小聲說笑,心情也跟著好起來,她喜歡看到阿孃笑,可阿孃好久都不笑了,她也很久沒有看過阿孃的臉了,柴房裡很黑,晚上回去睡覺也很黑。
男人一轉頭,看到小女孩從柴房裡扒著窗欄露出的眼睛,臉上表情驟變,猛地轉開了臉,女子也看到了,快步跑過來關上了窗戶,小女孩的手被突然關上的窗戶夾住,慘叫一聲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