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涇山上的石板路鋪了幾十年,上頭已經佈滿了澹青色的紋路,李清虹聽聞那是三叔公李項平持家之時建立起來的,鋪設這條道路的工匠已經沒有幾個在世了。
李清虹踩著這條石板路上了山,四下裡望了望,已經好幾天沒有看見弟弟李淵雲的身影,在山上尋了一圈,這才在姑姑李景恬的側院找到了李淵雲。
男孩正端坐在院子裡,捧著木簡仔細讀著,李清虹進了院子中,看了看他,心中有些忐忑。
“雲弟……”
李清虹在山頂受了符種,至今也將近一年了,這著日子裡忙著修行和練槍,李淵雲又不常進大院,李清虹沒有見過李淵雲幾次,弟弟不能修行,李清虹出現在他面前時心中總是有種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阿姐來了。”
李淵雲倒是眼前一亮,將手中的木簡一放,笑道:
“好些日子不見了。”
李清虹甜甜一笑,瞥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木簡,見上頭寫著《嶺海郡兩百年風物.李景恬注》,心頭有些稀奇,笑道:
“你往日裡不是最不喜歡這些又長又臭的史書,如今怎地看起這書來了?”
李淵雲嘿嘿一笑,解釋道:
“我不能修行,自覺治家也萬萬比不上修哥,只能尋上一些自己能做的事,來到姑姑這裡讀書,今後說不準也能幫上她。”
這話彷彿氣勢洶洶,張牙舞爪地撲過來,咬了一口李清虹,讓她眼神躲閃地退開幾步,連忙轉移話題,勉強笑道:
“你讀了這書,可有什麼收穫?”
李淵雲輕輕一嘆,將木簡拿起,稚氣地道:
“讀罷只覺得……怕。”
“怕?有什麼好怕的?”
李清虹調整好了情緒,有些不解地詢問道。
“族中和睦一心,山越早已經臣服,家中父母恩愛,不曾聽說什麼兇殘的事,淵雲本以為是個安定的太平天下。”
李淵雲攥了攥這木簡,神色有些驚惶,咬牙道:
“直到讀了這書,這才曉得四境竟然是動盪不定,血流成河之地,陰謀與詭計層出不窮,你來我往,動不動就是破家滅門……我李家眼前看上去安定,誰知道暗地裡有多少陰謀詭計,相互算計,這世道真叫人覺得髒。”
“阿姐,生在我李家雖然錦衣玉食,即使是個身無靈竅的凡人也能縱樂一生,我卻當真怕得很,生怕哪一夜醒來家中大陣已經轟然告破,熒光閃閃的仙劍從天而降,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夢鄉中。”
李清虹一陣無言,默然了幾息,盯著李淵雲微紅的眼眶,低聲道:
“父親曾說,這世間的規則本就由仙人定下,仙人難道還會顧及凡人的道德?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
“阿姐。”
李淵雲抬起頭來盯著她,低低地開口道:
“我讀了族史,華芊山是我家從盧家手中搶過來的,盧家也是母親的孃家,如今已經覆亡…我曾見過母親暗自垂淚,或許是因此。”
李清虹沉默了半晌,這才開口道:
“我李家若是不去佔,隔夜就會被安家佔去,李家沒有錯,盧家也沒有做錯什麼,事情走到這一步,本就是無路可走下的唯一出路,若是那盧家家主識相,此事本可以體體面面地結束,要錯只能錯在他。”
“阿姐說的是。”
李淵雲將木簡放下,神情輕鬆了許多,笑道:
“可惜我看不了那麼遠,否則一定要寫上一本《望月湖兩百年風物》,其中的曲折想必不輸這嶺海郡。”
李清虹輕聲一笑,點點頭正欲開口,院門嘎吱一響,走進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子,如瀑般的長髮挽在腦後,將手中的紙傘放下,笑盈盈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