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明跟幾個車間主任在會場監督底下工人進行清理工作,他的心裡沒來由地滯了一下,大步踩著紙錢焚燒的灰燼離開。
身後的喊叫關心都被鍾明撇下,他在路上瘋跑,不知道要找什麼東西,急急慌慌的,最終在運河邊找到了。
那不是什麼東西,是他精神世界的支撐點。
他想抓住支撐點,又在半空收手,指關節僵硬顫動,近乎慌亂地說:“向寧,我感覺我妹知道了。
陳子輕的手上倒拿著一根香蒲草,尖銳細長的上端被他朝下戳著鬆軟的土地,他把鍾明的不知所措看進眼裡,抿抿嘴說:“鍾菇不是已經回家了嗎?”
鍾明的喘息粗獷而短促:“我感應到的。”
陳子輕沒有懷疑兄妹之間的血緣羈絆,他說:“也正常,今天是七月半。”
鍾明六神無主:“我要怎麼辦?”
陳子輕只有軀殼屬於這個世界,靈魂不是,他算是有上帝視角,那視角卻又不夠寬長,細細短短一條,有時候還不如完全沒有來得輕鬆。
因為一旦有了上帝視角,就會不滿足地想,怎麼才能看到這麼點,不夠啊,不夠不夠。要是能多看到一些就好了。
沒辦法,他是個普通人,免不了會貪得無厭。
陳子輕見鍾明一個硬漢快要崩潰了,想到對方胸肌都被眼淚打溼的樣子,他盡力掏掏心掏掏肺,看能不能掏出點什麼。
都會走到這的。
陳子輕給了鍾明薄弱卻又堅硬的安慰:不知道怎麼做的時候,就順其自然。“說不定還不錯。”他說。
鍾明緩慢地點了點頭:“是啊,是啊……”
陳子輕拿著香蒲草的手被一隻寬不少的手攏住了,宗懷棠趴在他身後,無聲地顯露著佔有慾。鍾明搓了把冰涼發硬的臉,恢復了過來:不打擾你們了。
壯碩的腿邁開一條又停住,對拿陳子輕的腦袋當桌子支著下巴的人說:“外面不像宿舍,你替他考慮點,他馬上就要當副主任了。
宗懷棠當場就要發火,陳子輕及時轉身捂住他的嘴,等鍾明走遠了才拿開。
“那傢伙怎麼就知道我沒有替你考慮?宗懷棠臉色鐵青,
你別攔著我,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陳子輕怕香蒲草戳到宗懷棠,就給丟地上,雙手拍著他的背部,摸著他腦後的頭髮安撫道:算了算了。
宗懷棠稍稍平息了點怒火:用的著他說這些?顯得他多成熟穩重,我多輕浮浪蕩。
陳子輕說:不至於不至於。
宗懷棠把他抱起來,讓他踩在自己的皮鞋上面,跟他緊緊貼在一起:“要不是看在情況特殊的份上,我不可能這麼算了。
“嗯嗯。”陳子輕附和著,他都不敢說人鍾明也是為了我們好,宗技術心眼小著呢。兩人手臂交纏著擁抱住彼此,一同沉默了下來。
運河上有船隻,幽靈似的在水面上慢行,船頭掛著一個燈泡,船伕窩在燈底下,有那麼幾分要吟詩作對的氣派。
但那是詩文裡的,糅雜了許多情懷,現實生活中只有老痰咳吐到水裡的聲音。陳子輕被那口老痰給整清醒了,他從宗懷棠的懷裡抬起頭:“我們現在去哪?”宗懷棠屈指彈他臉頰:浪跡天涯。
陳子輕順著宗技術的意:行吧,浪吧,走吧。
他要撿起地上的香蒲草,宗懷棠說多得是,再給他掰一根更好的。他們沿著運河邊走。
陳子輕的手指都讓宗懷棠給扣出汗了,他想抽出來,宗懷棠卻扣著他的手拉到嘴邊,漫不經心地咬了上來。
不疼,細細密密的癢。
陳子輕瞧了瞧黑漆漆的夜空,分神地想,鍾明應該是去找鍾菇了。
鍾明確實去找了,他在回家那條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