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弟子中,有人不確定的問道:「大師姐這是……鞋子掉了?」
溫宴盯著那隻遺落的鞋子,面色沉重,「是他回來了。」
小弟子問道:「誰?」
是誰能讓大師姐藍霓裳如此望風而逃?連鞋子掉了都不曾察覺。
溫宴嘆了口氣,道:「四海八荒,只有這麼一個人能讓藍霓裳變色。」
「那便是她的同門師弟,墨孤煙。」
忽然,殿中數百人都感到一陣徹骨寒意席捲而來。
如果說方才的天色還是陰晴欲雨,此刻卻已是烏雲壓城、風雷齊至。
一絲聲息不聞,殿外不知何時有人馭馬殺到。
那是一匹足有兩人高的墨黑駿馬,如雲似霧,沒有實體,身體邊緣隨著風向飄忽不定,像是隨時會暴漲膨脹,將這墨黑色染遍天地。
馬上騎士翻身入殿,視殿中百餘人如無物,身影一晃,已立在那頂丹紅軟轎旁,將那隻遺落的紅色翹頭履抄在手中。他捏了捏掌中之物,抿唇起身,忽然目光微凝,將那朵貼在軟轎簾幕上瑟瑟發抖的茶花攏在手心。
碗口大的茶花,火焰般層層疊疊的花瓣齊齊瑟瑟發抖著。茶花周身縈繞著的淺藍色煙霧似有若無,依稀染著屬於主人的氣息。
他垂首輕嗅茶花,鴉羽般的睫毛溫柔低垂下來。
殿外烏雲散盡,風雷驟止。
墨孤煙一步踏入師姐藍霓裳所居的凌霄峰,只覺恍如隔世。
他這三年守著廢墟之境,距離凌霄峰不過百里,卻全然是兩個世界。廢墟之境,山寒水瘦,唯有攪天風雪、萬鬼嚎哭。
此間卻是溫暖馨香,四壁花影下如潮。
無數他能叫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灼灼盛放,不管外面是霜雪滿路,還是赤地千里,此間都只是春深似海。
而在那花潮深處,他的師姐捏著個不成樣子的劍訣起勢,柔柳似的胳膊彷彿託不起那柄黑金重劍。女子云鬢擾擾,微微偏過臉來,明眸向他望來,作出一副驚訝的樣子,挑眉問道:「你怎麼回來了?可是那廢墟之境待不下去了?」
墨孤煙無意拆穿她太過明顯的謊言。
那隻水紅色的翹頭履與火焰般的茶花都安穩收在他袖中乾坤袋裡。
見來人不應聲,藍霓裳自己心虛,不禁背後出汗,腦海里飛快盤算著——應該沒有疏漏吧?
她一路趕回凌霄峰,成功在墨孤煙之前摸出了劍,以緊迫的時間,接連換了七八個劍訣,才選出自己操作最自如的一則,擺好了姿勢,就是擔心又給他拿住短處。
藍霓裳心裡哀嘆,當初聽師父說,這傢伙不是要滿五年曆劫成功才回來的麼?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就提前回來了。
她捏著劍訣,著實覺得無趣,想著怎麼打發墨孤煙離開探月閣,又想著墨孤煙既然回來,有些事倒不需她出面去做了,免了好些麻煩,倒也不是沒有好處,便忍不住露出個笑容來。
墨孤煙被那笑容晃花了眼——她鮮少這樣對自己笑。
他愣了愣,別過目光,淡聲道:「師姐可選出新師弟了?」
藍霓裳有些摸不著頭腦,「師父要再選徒弟?」
「那麼,這次北斗宮所選……」
藍霓裳恍然大悟,「別的門下大約要收些低階弟子,咱們天樞門下,只是我要挑兩個侍從罷了。」
墨孤煙不動聲色得放緩了面色。
藍霓裳心道,原來他是為了這事兒趕回來的。就算是師父想選新徒弟,她都要攔著。畢竟就墨孤煙這狗脾氣,若是來個不合心意的師弟師妹,還不得給他折騰死。
若她早清楚這人的脾氣,三年前就是忤逆師父,在寒溟洞關上十載,也絕不會認下墨孤煙這個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