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塵笑道:「若是今日那些和尚在大明寺惹了殿下不快,使得殿下揚州之旅不能盡善盡美,豈不是臣的罪過?殿下此時下山,可是寺中已經觀覽過了?要回園中歇息,還是往城中去探訪民情?」
穆明珠完全明白他話中隱含的意思,微微一笑,道:「這是本殿一時興起,沒有提前知會崔別駕,你又如何能早知道?若是本殿不曾知會崔別駕,崔別駕還能趕來侍奉本殿,那豈不是說崔別駕在園子裡安排下了眼線?
本殿的一舉一動,崔別駕都早已知曉了?」
她玩笑般道來,崔塵面上笑容卻是一僵。
崔塵忙道:「這臣如何敢……今日乃是府兵往大明寺來,臣隨後才接到訊息……」他自然不能說是大明寺的和尚給他通風報信。他解釋了一通,卻不聞公主殿下有任何回應,本就是扯謊,難免愈發不安起來,奓著膽子抬頭望去,卻見公主殿下立在羅傘的暗影中,一雙秋水明眸靜靜望著他,彷彿早已看穿他的五臟六腑。
崔塵迎上穆明珠的目光,只覺心臟一收,背上烤著熱烘烘的陽光,胃卻彷彿吞了個冰疙瘩。
「臣……」他囁嚅著,一時忘了底下該怎麼圓謊。
穆明珠莞爾,道:「崔別駕真是老實人。」連扯謊的藝術都還沒學到幾成,幾乎不像是官場上混跡久了的。
崔塵微微一愣,擠出個笑臉來,「是,臣是老實人……」
穆明珠笑道:「本殿同崔別駕玩笑罷了,你怎得還認真解釋起來了?」
崔塵面上的苦笑都有些維持不住了。
穆明珠言語間把他搓扁揉圓玩弄了一番,這才滿意開恩,換了話題,道:「崔別駕原是在忙什麼公務?還勞煩你跑這一趟。」
崔塵終於緩過來,暗中長出一口氣,忙道:「臣原本是要出城去迎謝先生的……」
穆明珠笑道:「謝鈞這次來揚州,可不是母皇下的旨意,而是本殿以私下去請的。你一個朝廷命官,怎好去接他?」
崔塵笑道:「謝先生的美名天下皆知,好容易朝廷請得動他出山,在南山書院做了先生。臣等無福,不能前去求學。如今謝先生既然來了揚州城,臣前往乃是執學生子侄之禮。」
穆明珠點頭,想了一想,道:「本殿沒記錯的話,崔別駕的父親當年便是謝鈞祖父舉薦、以荊州孝廉出仕的?」
崔塵一愣,道:「殿下記得清爽。」
穆明珠一笑道:「那你去迎謝鈞,也是情理之中了。」
如謝鈞這等世家,祖上四世三公都是尋常事,底下舉薦而出的學生子弟、故舊之後,更是不勝枚數。等到這些學生子弟也都做了大官,自然要報償這份恩情。如此代代
相親,等到代之後,如謝鈞這人,只憑一個「謝」字,便隱然是天下士族之望了。
崔塵又抬眸看向穆明珠,道:「殿下可要同去見謝先生?」公主殿下對謝鈞先生落花有意的傳聞,他也曾聽說過。既然方才公主殿下直接挑明瞭,是她私下求肯謝鈞前來,難保不是想與謝鈞多些機會相處。這年輕的公主殿下,也就是仗著皇家的身份,才敢如此肆意妄為。
一直在旁為穆明珠沉默撐傘的齊雲,忽然手臂輕縮,羅傘投下的影子也隨之輕晃。
「不必。」穆明珠口中回絕,下意識躲避太陽追著羅傘的影子去,往齊雲身邊靠近了兩步站定,對崔塵道:「本殿早起來寺中觀牡丹,如今乏了,正要回去歇息。等幾時謝鈞入了城,崔別駕再派人知會本殿便是。」
崔塵鬆了口氣,忙道:「那臣先送殿下回金玉園。」又道:「殿下原是為觀牡丹而來麼?這大明寺中的牡丹說起來神奇,也難怪殿下會專程前來……」他到底是一路護送,眼瞧著穆明珠一行人入了金玉園,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出城,好險沒有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