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職站著說話。”
“說。”
萬鶴年道:“商賈汪祖壽的事情,卑職不知大人與陸部堂是如何說動了皇上,但卑職以為,二位犯了大忌。”
程詢側轉身形,換了個閒適的坐姿,“怎麼說?”
萬鶴年瞬間義憤填膺起來,“商賈是什麼東西?官府怎可與商賈糾纏不清?日後若是出了商賈亂政的事,是你程大人擔得起的干係?!”
程詢眸子微眯,“不過五十來歲,耳力、眼神就都不行了?宣讀皇上的旨意時你沒聽到?邸報上的字都不識得?”
“聖旨、邸報怎麼來的,程大人比誰都清楚。”萬鶴年又冷笑了,“卑職實在是想不通,汪祖壽為何誰都不信,只相信你程大人所轄的按察使司?眼下他的確是會給百姓一些甜頭,可誰知道他真正打的是什麼主意?只要打通了對外貿易這條路,眼下他付出的這些銀子,不過是九牛一毛。況且他那架勢,分明是有備而來,焉知不是你程大人早就與他商議妥當了一些事!”
程詢玩味地笑了,不屑與他解釋,“說得好。這些你寫到摺子上就是。”
“卑職要奉勸程大人一句,上有黃天,下有厚土,中間有黎民百姓,人活在世上,總該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程詢問道:“你對得起懋遠的百姓麼?”
萬鶴年語聲鏗鏘有力:“卑職無愧於心!”
程詢追問:“汪祖壽賑濟懋遠的糧食,你收不收?”
“為何不收?本就是不義之財,本就是百姓的民脂民膏。”
程詢唇角緩緩上揚,定定地看了說話的人一會兒,道:“回去。糧食三兩日就到懋遠。”
“卑職已安排下去,縣丞可代為簽押。”
“好。我素來欣賞硬氣的人。”程詢從容起身,吩咐左右:“更衣,升堂。”
“是!”
萬鶴年再看到的程詢,身穿三品大紅官服,凜然之氣令人不敢逼視,竟是久居上位者的威儀。
程詢落座,望著下方的萬鶴年,驚堂木落下,沉聲道:“來見本官,可有上峰允准的手諭?”
“……”萬鶴年哽了哽,“大人容稟……”
程詢抄起一把令籤擲於地上,語氣冷硬如鐵:“擅離職守,還欲辯解,拉出去杖責!”
萬鶴年卻冷哼一聲,“若無天子詔命,卑職若非罪大惡極,大人便不可對官員濫用刑罰。”程詢來廣東一年了,所經手的案子、查辦的官員,自來是先上報刑部,不曾行使先斬後奏的無上權利,所有人就都以為,皇帝並沒給他最重的生殺大權。
程詢起身,“萬鶴年接旨。”
“……”萬鶴年一時僵在原地。
.
舒明達行色匆匆地來找程詢,在書房落座,先聽程祿說了至交與萬鶴年槓上的事兒,少見地現出驚愕之色,“結果呢?”
程祿回道:“打了萬鶴年十板子,念在他是初犯,素來清廉,不予深究擅離職守的過錯,讓他從速滾回懋遠,去做他的父母官,若再不知輕重,當即革職查辦。”
“……”包括萬鶴年在內,應該沒人能想到,程詢敢讓鶴立雞群的清官顏面盡失。沉了片刻,他笑了,“也好。這何嘗不是立威的絕佳手段。”動輒玩兒命的清官犯渾的時候都不容著,何況本就做賊心虛的官員?但是,這也存著莫大的風險,不是被惹毛了,程詢不會這樣做。
此刻,程詢負手站在一頂軟轎前,等萬鶴年被抬到跟前,擺一擺手,等人退下之後,言語似是從牙縫裡磨出來的:“若為官,要有自知之明,切忌自命清高;若愛民,要先學會自省,反思你的百姓因何需要商賈接濟;若厭棄商賈,此後一針一線一餐一飯,一概親力親為。我欣賞硬氣之輩,卻厭惡硬氣卻無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