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記恨凌兒?難道要她不管自己父親死活麼?」
周夫人眉頭一蹙,「元諾,你可聽說過大長公主的第一任夫君?」
周玘不語。
周夫人接著道:「你年紀小,有些事大概不知道,當年大長公主很受先帝恩寵,她看上了一個郎君,但那郎君有家室,你可知先帝如何做的?」
自上次宮變後,大長公主便沒了影蹤,也不知是死是活,加上新帝登位,京城幾乎聽不到任何大長公主的訊息,好似一夕之間,她所有痕跡都被抹滅地一乾二淨,更莫說那些陳年舊事了。
「先帝賜死了那位郎君的妻子。」
周玘呼吸猛地停滯了片刻。
「那位郎君的妻族也是綿延百年的世家,比陸家有過之無不及。」
見周玘面色發白,周夫人緩和了語氣,繼續說:「聖上明知你有屬意之人,卻不曾開口詢問一句,只是一味撮合你和穎安郡主,你當聖上存的什麼心思?」
「你可曾想過,你向聖上表明心跡,說屬意阿鳶,後果是什麼?阿鳶與安國公有過牽扯,且叫我看來,這牽扯至今未斷乾淨,你和安國公陷於同一女子,還同朝為官,這事光彩麼?」
「拋開這些都不談,不談阿鳶,只談我們自己,談周家和你父兄,你可以辭官,甚至可以抗旨不遵,後果呢,欺君之罪,牢底坐穿?你父親年過五旬了,一生清正忠君,你要讓他晚節不保,背上一個欺君的罵名麼?你二嫂嫂還懷著身孕,你要讓她在牢裡做母親麼?」
周玘眼神暗淡,沒有一絲光,「母親,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辭官,聖上若不允,我也只有抗旨不遵一條路。」
「啪」的一聲,周夫人一掌錘在桌案上,氣惱狠了:「什麼叫你自己的事?你說與周家無關就無關了?誰認你這樣的說法?若都可以這般輕易撇清,還要什麼連坐法?」
「元諾,你的命,不是阿鳶的,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不能這麼自私。」周夫人悵然嘆了一句,「你當崔太妃為何不遺餘力幫我、幫阿鷺拿下這樁宮裡的生意?這潑天的人情,你母親我已然領受了,若做不成親家,便只能拿命來還了。」
說罷這些,見周玘良久不語,周夫人起身欲走,「元諾,明知前面是深淵卻還要跳下去,那不是情義,是愚蠢,你好好想想吧,你向來懂事,會知道怎麼辦的。」
「母親,你幫阿鷺,是真心補償麼?」周玘漠然問道。
周夫人如實說:「都有。」
有補償的心思,也想藉此堵了陸鳶的路,讓她即使知曉真相,也有所顧忌,且陸鳶比他們想像的要堅韌的多,有些東西雖然殘酷,可她應該受的住。
「母親,你不會良心不安麼?」周玘聲音有些澀。
周夫人轉頭看著兒子,「若是四年前,你和阿鳶能成,我會笑著喝了她敬的茶,但時過境遷,你有你的路,她也有她的路,各自珍重,是你們最好的結果。」
說罷這句,周夫人轉身離去。
周玘低頭望著手下按著的信封,那名字鮮活明亮,彷彿要跳起來,笑嘻嘻對他說:「元諾,不許任性,不準告假而已,哪裡就到辭官的地步了?」
卿本凌雲木,既入廟堂,鴻圖得展,安能輕言棄之?
陸鳶勸他好好做官的話猶在耳畔。
暗寂的夜裡,燭火搖曳,忽噼啪爆出一聲燈花,似有喜事將至。
周玘抬信湊近燭火,眼見那火苗登時竄了起來,很快向他手邊蔓延而來,似猩紅的信子,要吞噬一切。
周玘卻並沒鬆手。
凌兒說:「你要好好吃藥,才能伴我長久!」
母親說:「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不能這麼自私!」
火苗落地,很快奄奄一息